那份被粥水温养出的宁静，薄脆得像一层糖壳。
姜雾嘴角那点未成形的笑意还没落下，尖锐的手机铃声就又一次撕裂了厨房的静谧。
这次，是她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在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字。
他。
姜雾的心猛地一沉，刚才的舒缓瞬间冻结。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傅砚川。
他正放下勺子，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和烦躁涌上来。
她不想接，尤其是在此刻。
但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很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醉醺醺又理直气壮的中年男声，嗓门大得几乎透过听筒溢出来，“雾雾，你都好久没有给爸爸打电话了，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想说什么？”
“我打电话来还能说什么，网上的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傅思远在外面有女人了？那你怎么办？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傅家的金孙吗？该不会，傅家不要他了吧……”
傅思远的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姜明达知道也正常。
但这话，也绝对不是关心。
想必，是怕她被赶出傅家，这个长期饭票，丢了。
“爸，思远在外面有了女人，不要我了。明天，他就要跟我离婚。”
“什么！不要你了？这个傅思远是怎么回事，你都怀着孕，敢跟你离婚？”姜明达的语气激动地过分，“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傅家也不要了。”
“孩子……没了。”她说着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都说，肚子里的孩子很聪明，能很轻易的察觉外面的环境。
她怕肚子里的孩子，真的觉得自己不要他。
“姜雾，你在搞什么，这个孩子是你傍身的根本，没了孩子，傅家怎么可能要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你嫁给傅思远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竟然……”
“爸，我早就说过，思远有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感情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光是我……拽着他，没用的。”
“那还不是你不懂风情，男人还不都是那么回事，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就算这孩子没有了，你也应该拿到最大的利益，而不是被她们直接赶出去。”
“所以，这一次又要拿孩子给姜昊换出国的学费？”
“傅思远告诉你了？”
姜明达的语气有些冲，“姜雾，我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来换取利益的，你弟弟是我们姜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他服务的。我不管你怎么想办法，反正，我要一个亿，拿到这些钱，我也不管你是继续呆在那里还是被傅家赶出去，随便你了。”
姜雾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发白。她能感觉到傅砚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让她无处遁形。
“我没钱。”她吐出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渣。
“没钱？！你哄鬼呢！”姜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耐和指责，“谁还不知道傅思远给了你多少零花钱，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防着我？你嫁进了傅家，有过这样的身份，可都是我不辞辛苦为你忙东忙西你才能享受到的……”
厨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姜父聒噪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那句“嫁进傅家了”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姜雾此时最不愿被触碰的神经上。
她感到脸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屈辱。
“我没有钱给你。”她重复着，语气更冷硬了几分，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感。
“呵！”姜父发出一声嗤笑，带着十足的市侩和算计，“你没钱？那你就去找傅思远要啊！他不是你男人吗？他娶了你，难不成还不给老丈人一点零花钱？天经地义！我告诉你，傅家那么大的产业，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他傅家把人睡了，说离婚就离婚？真当我好欺负？……”
“够了！”姜雾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她几乎能想象到父亲此刻唾沫横飞、一副理所当然伸手要钱的嘴脸。
跟几个月前，如出一辙。
“干什么？你别说你嫁给傅思远是图他其他的东西！你不也是为了钱，你放心，一个亿倒手，爸也会给你留点嫁妆，到时候爸再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不过你现在这样，跟傅家这样的人家估计是看不上你了，但……”
姜雾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掐断了电话。
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冰冷的怒气和深重的无力感交织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刀子，把她刚刚感受到的那点微末暖意戳得千疮百孔。
她甚至不敢去看傅砚川此刻的表情，他会怎么想？觉得她和她父亲一样，攀附傅家？
巨大的难堪和羞愤让她浑身僵硬。
她死死捏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捏碎那令人窒息的声音。
厨房里死寂一片。粥锅还在灶台上残留着余温，袅袅的热气也变得无比讽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覆在了她紧攥着手机的手上。
掌心温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姜雾猛地抬头，撞进傅砚川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没有她预想中的鄙夷或嘲讽，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深海般的平静，其间似乎还掠过一丝她来不及捕捉的心疼。
他没有提她父亲说的任何话，没有提傅思远，也没有提钱。
他只是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下次他再打来，直接让他来找我。”
“……不行，如果他知道我嫁给你，只会变本加厉。”
对付这样的人，只有无视，任凭她去闹，但就是不要理他。
越理他，他就越起劲。
“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嫁给我的事？”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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