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首都，没有人满为患，尚未经过大规模现代化开发，相比于其他城市，仍旧算得上繁华。
和海城的衰败退步相比，首都各处欣欣向荣，人民脸上洋溢着经济上行的松弛感和舒适感。
限购令没出台前，外地人可以在首都买房，安家落户。
大马路上，小汽车挂着首都的车牌，穿梭行驶。
人们结伴而行，三两成群，清瘦的身量，时髦整洁的衣衫，浓密的黑发，生风的脚步……
小吃店、理发店、杂货店等一应商店，临街而立，早上八点，纷纷敞开大门做生意。
公寓楼、筒子楼、家属楼，大大小小的楼房林立，人们穿着睡衣，没洗漱，提着保温桶走出家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街口的早餐铺买豆浆油条。
夏日，阳光正好，昨晚下过最后一场春雨。
今天气温又升了一个温度。
姜老太穿着短袖，走在路上，感受首都风度人情之余，看到市中心街道深处一间间低矮的住房。
位置相当于后世的三环。
伴随国家高速发展，首都即将迎来时代腾飞，成为国际范围内的大都市。
现如今，三环内房子，外地人能买，且能买得起。
要不了几年，房价飞涨，最高点时，一平米要六位数。
多少家庭，三四代人的努力，才勉强能姜老太重活一世，比同时代的人多出几十年的记忆。
之后，首都的房价会有多离谱，姜老太太清楚了。凑够首付。
姜老太简单算了笔账，此时房价最多也就三位数，如果买一间五十平米的房子，将来在房价最高点抛售，一进一出，稳赚不赔，不比做生意赚的少。
有批人不工作，专门倒买倒卖房子，叫……，对，叫炒房客。
这些人即便手里没钱，出去借钱，大量购入房子。
他们自己不住，就等着房价上涨，把房子高价卖出去，从中赚巨额差价。
又或是老旧的房子拆迁，一次性获得足够好几辈人吃用的拆迁款，儿女也不用上学上班，躺平当拆二代就行。
姜老太握着包带，买房的想法在脑中生根发芽。
现实问题是，家里剩下的钱，是留给女儿们上学用的，不能动。
她此行用黄金换的钱，五妮又是手术又是住院，花的七七八八，有余富，但远不够买房子的。
海城的两间房子，让她抵押给银行。
做生意的，就没有不欠外债的。
姜老太手中的流动资金有限，想买房子，就必须尽快把厂里的卫生巾推销出去。
货卖出去。
厂子和经销商分红。
账上就有活钱了。
故而，姜老太拜访经销商的需求愈发迫切。
来到国贸商场。
姜老太不急着打草惊蛇，而是先装扮成顾客，从一楼逛到顶楼。
一楼主要是鞋袜、化妆品，和一些打折促销的过季商品。
二楼是服装，男女老少儿童的都有。
三楼是家居用品，家电、家具，厨房用具，一应俱全。
四楼是一些外国牌子，店门口正上方的牌子写着七扭八歪的鬼画符。
姜老太没上过学，之前瞥见女儿们写作业，因此知道牌子上面的鬼画符是英文字母。
外国牌子，不写中—国字，而且商品价格贵的出奇。
一个普普通通的皮包，几寸长，拢共装不下多少东西，一点都不实用。
姜老太拿起来问一嘴多少钱。
售货员戴着白手套，双手交握，搭在身前，眼皮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地道：“这个鳄鱼皮的不贵，三千。”
“多少，三千？”
姜老太好歹是个老板，办得起工厂。
但一个包，张口就要三千块，她接受不了，生怕把包弄坏了，忙轻手轻脚地把包放回展柜。
“我们店里的包是从瑞士坐飞机来的，和坐拖拉机来城里见世面的乡下人不一样，三千多而已，至于嘛！”
销售员扫了姜老太一眼，语气不屑，转身，嫌弃十足地伸手调整皮包的摆放位置。
姜老太眨了眨眼睛，对方话里带刺，拽成二五八万似的。
她很是不爽。
“这位同志，不瞒你说，我确实是从小地方来的。三千的包，你觉得稀松平常。冒昧问一下，‘您’这位城里人，站着卖一个月，能买得起你店里的一个包吗？”
售货员闻言，眉心一皱，回头去瞪姜老太，“这个大妈，你意思啊！我赚多少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站着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做不正当职业的。
姜老太站在原地，眼底挂着淡淡笑意，瞧售货员小姑娘的态度，是让她戳中心窝，恼羞成怒啊！
“我这年纪都能当你妈了，我能是什么意思。”姜老太笑眯眯回应道：“我这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跟你比不了，有多大屁股，用多少手纸擦屁股。钱少，就过钱少的日子，不爱装—B。”
售货员拜高踩底，遇到姜老太，算是找到对手了。
售货员小姑娘咬着唇瓣，气的直跺脚，高跟鞋鞋跟跺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声声脆响。
小姑娘气恼不已，没想到姜老太如此不给她留情面。
姜老太不是来惩恶扬善的，教训完势利眼的售货员小姑娘，背着自己在老家十几块买的皮包，扭头，美美走人。
五楼是餐饮和休闲。
六楼是书籍和阅读区。
七楼是顶楼。
露天设计，光线明朗，色彩鲜艳的崭新商品，不染一丝纤尘的玻璃橱窗，穿着马甲的清洁人员推着垃圾清理车。
姜老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然而，她找了一圈，竟没发现商场领导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没有电梯，姜老太走的脚都肿了，手搭在栏杆上，姜老太脑袋活泛，正想着如何才能见到商场的大领导。
余光瞄到旁边墙上贴着的消防安全图。
姜老太用手绢擦着热汗，走过去，看着图片上的文字讲解。
凭借逛了小半天的经历，姜老太不识字，但也能将各处的位置一一对应上。
抛去店铺、厕所，以及地下两层仓库，姜老太最终锁定顶楼的一个房间。
偌大的商场，随时有可能出现突发事件，不可能没领导坐镇。
房间坐北朝南，面积有两个店铺大。
直觉告诉姜老太，这个房子很可能就是商场领导的办公室。
当然了，不上楼亲眼看一看，她也不敢贸然下定论。
姜老太深吸口气，打算赌一把。
如果走错了，大不了被保安赶出来，她又不会少块肉。
国贸商场开在首都最繁华的地段，客流量大。
不同于海城，首都老百姓有钱，自然也就舍得花钱。
姜老太厂子生产出来的卫生巾，若是能在这样的大型商场销售，收益必定甚是可观。
利弊权衡后，姜老太攥紧拳头，举过胸口，给自己加油打气。
为了赚钱，为了让厂子越办越好，为了让父母和女儿们享受富足的生活，她拼了！
打定主意后，姜老太根据消防安全图显示为的位置，爬楼梯，壮着胆子来到顶楼。
顶楼安静，四下无人，站在栏杆后能俯瞰整个商场。
看到门上挂着的「经理办公室」。
姜老太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她没猜错。
站在门外，姜老太清了清嗓子，从包里拿出自己工厂生产的卫生巾，抬手正要敲门。
与此同时，办公室门从里面拉开。
黄卫军穿着天蓝色衬衫、黑西裤，提着公文包，低头看着腕表的时间，急着出门处理事情。
俩人迎面撞见，险些撞到一起。
“这位女士，你是？”
黄卫军上下打量着姜老太，面对素不相识的异性，语气戒备。
姜老太看着容貌清爽的黄卫军，对方先开口，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她忙自我介绍道：“这位同志，不，这位先生，您好，我是从海城来的。我姓姜，我看咱们商场日用品品类不够齐全。恰好，我们厂子生产的……”
姜老太没在商场发现有卖卫生巾的。
想要达成合作，必然是互惠互利。
姜老太故意这样说，试图打动对方。
“海城？”没等姜老太说完，黄卫军出言打断，“没听说过。”
注意到姜老太怀里的卫生巾，黄卫军转身，掏出钥匙，将办公室门锁上，赶人道：“我们商场所有商品都是经过统一筛选的，有固定的个供货商。外来的东西，我们无法为确保质量。我们一概不收。女士，希望你能理解，不要为难我们。谢谢配合。”
姜老太没有预约，突然造访。
而且，还神经兮兮地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门外。
黄卫军心生厌恶，眉眼疏离冷淡，拒姜老太于千里之外。
“经理先生，我和你保证，我们厂生产的卫生巾质量百分百没问题。从生产到包装，我们严格把关，不会给贵商场带来麻烦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拆开一包，您看一下产品细节。或者您去忙您的，我在商场等您忙完回来，咱们再详谈。”
姜老太牢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无论黄卫军有多抗拒，她都不会打退堂鼓。
咔嚓一声，锁好门，黄卫军提着公文包，大步向前走着。
姜老太像跟屁虫似的，马不停蹄追在后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老太捧着笑脸，足够虔诚。
“女士，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商场有自己的供货商。如果缺少某类商品，供货商会为我们解决。请不要纠缠我。我的时间宝贵。”
管理一整个商场，黄卫军不是大老板，他只是个打工的。
拉关系的，送礼的，上门推销的，他每天不应付十个，也有八个。
像姜老太这样的，他司空见惯，和从前一样，随口将人打发掉。
此外，有时间，他必须找商场保安队长谈一谈，什么人都往顶楼放，凭空增加他的工作量。
保安们拿工资不干活，都是吃干饭的！
皮鞋踩着台阶，黄卫军快步下楼，三七分的发型喷着发胶，远远看去头发又黑又亮，苍蝇不敢落，怕崴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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