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紫霞夫人的博弈中,王熙深知自己需要保持耐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是同属在一个势力范围内。
不能直接将树砍倒,然后运回家去,而是要在树边上撒足够多的尿,确保大家都知道,这棵树是属于谁的。
那边的事,不需要太着急。
而对于王毛仲而言,他需要的可不是耐心,而是要立竿见影。
商鞅立木,可不是在中间种一棵树,等树长大之后,再问问谁人敢将树砍了,搬回家去,而是简单的将一根木头立在地上。
王毛仲必须要趁着自己上位这一股气势,立刻在工部推行道家思想。
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他现在也比较信任气力学,但他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出于政治目的,他深知李隆基急着让他出任工部尚书,就是因为这个,他必须要马上拿出成果来,减轻李隆基肩上的负担,这么一来,将来他才有机会出任兵部尚书。
不管怎么样,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兵部尚书,毕竟他的势力全都在马政和军营。
如果他出任兵部尚书,他的权力将会出现质的改变。
在他的不断催促下,今日王熙终于带着兄弟皇甫僧念、李诫满来到工部,王爽之所以没有来,就是王毛仲怕贻人口实,说他是为了儿子。
王毛仲就是内心深处的自卑,导致他表现的非常要强,干什么都要挺直身板,包括对王爽的要求,这些细节看得是非常非常重。
要是换成王守一和李峤,肯定是强烈要求王熙和李诫满出面,否则的话,他心里更慌。
而工部方面也已经是严正以待,所有官员全部到齐,并且还有其他部门的长官,包括两个宰相张说、源乾曜,吏部尚书王晙,他也是王毛仲此番未能如愿接替张说担任兵部尚书的主要原因。
张说就是极力推荐他去担任兵部尚书,王晙是极具唐朝特色的官员,文韬武略,出将入相。
他考中明经科入仕,但是大多岁月,都在边疆担任行军总管,数次击败吐蕃,平叛突厥,立下无数战功。
后来因为功劳太大,稍稍受到打压,经过一年,也就是在去年又被启用,担任吏部尚书,但是文治,他同样也行。
不仅仅是张说,李隆基也非常看好他,对比他而言,那王毛仲就差了许多,行不行,就还得看跟谁比。
户部侍郎杨玚,礼部侍郎韩休。
还有许多郎中、舍人。
如中书舍人张九龄,兵部郎中裴光庭,户部员外郎王鉷等等。
但也不可否认,当中许多人都是来见识的,而不是为了反王毛仲而来。
这个学问还是太新鲜了,大家还不知其味。
这真是大阵仗。
所以当王熙、李诫满、皇甫僧念三只弱鸡被这一群长辈们给围在中间时,三个人想着自己拿鲜嫩的菊花,身体都在发抖。
李诫满哆嗦着肥唇,低声道:“雀哥儿,不是说只有工部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熙道:“我咋知道。”
皇甫僧念道:“可恨的是,那罪魁祸首竟然给躲了。”
他指的就是王爽。
与此同时,这些大臣也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三个。
怎么就你们三个?
无名呢?
他们目前还不知道,今日来授课的其实是王熙,这事不敢事先说,要是事先说了,估计他们连门都进不来。
就一帮股肱大臣,跑来这里听你们三个小子讲课。
我大唐朝廷就不要面子么?
王毛仲跳出来,还故作疑惑道:“怎么就只有你们三个,你家先生呢?”
王熙忐忑不安道:“先先生认为自己德才不足,不配来此,就.就让我们三个过来跟诸位叔叔伯伯交流交流,只是学问上的交流,不涉其它。”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那户部侍郎杨玚笑道:“你家先生可还真是名不虚传,做事真的是离经叛道,他认为自己不配,难道你们就配了?”
韩休也是直摇头,他其实对学问方面,并无太多意见,他就是反感这些标新立异的人或事。
皇甫僧念最烦这语气,刚准备抬杠,一旁的李诫满赶紧抢先道:“真的就就只是交流而已,先生听说,工部也就是想了解一下道家思想的气力学,而关于这学问!”
说着,他狠狠推了一把王熙,“雀哥儿很懂,甚至在许多方面,都都超出我家先生所知,真的,真的。”
王熙回头瞪了这胖子一眼,但他也已经习惯了,平时在外干架,这家伙可以不顾生死,为他当刀,但是在面对长辈,这家伙几乎每回都出卖了王熙,除非是实在没机会。
又听王熙讪讪道:“也也不是这样。”
说着,他狠狠一跺脚,“咱就实话实话吧。其实.其实我家先生是反对的,因为我先生认为他的学问,就不适用于治理国家,是我们几个为了帮爽哥,也就是王叔叔的儿子,才才闯出这祸事来。”
“原来如此。”
源乾曜捋了捋胡须。
这话一出,不少大臣的脸色反而缓和了几分,又鄙夷了王毛仲几眼。
瞧瞧!
瞧瞧人家无名先生,多么有自知之明,是个读书人啊!
家奴就是家奴!
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王熙这话,大家都非常相信,没有人怀疑。
确实,无名先生在这种事上面,一直保持着低调和谦卑,他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说自己德才不足,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工部官员上课。
这个理由他们也认同。
如今得知是他们几个小娃在从中作梗,那这个交流就没有必要。
要是无名先生来,那大家还能够坐下来聊聊,毕竟无名先生的年纪在那里,而且无论你承认与否,他都是老师,老师就应该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但是,跟他们几个纨绔交流,简直就是对朝廷的羞辱。
张说就开口道:“你们回去,还是让你家先生过来一趟,让你家先生也别担心,大家就只是坐而论道,不谈尊卑,不论治国,就只论学问。”
在他看来,无名先生不来,反而这事会很难办。
“是。”
三个兔崽子,拔腿欲跑。
哪知迎面就撞上一人。
正是李隆基。
一众官员立刻行了一礼。
李隆基也是故作糊涂,问道:“怎么回事?”
他是知道内情的。
许堇立刻站出来,跟李隆基解释了一番。
李隆基沉吟少许,又向王熙问道:“雀儿,你家先生当真不愿意过来吗?”
王熙点点头:“要是谈论戏曲,那先生倒是愿意走一趟,但事关国家政事,先生就不愿参与。先生一直都是拒绝的,是爽哥一番哀求,先生才允许我们过来。”
李隆基又问道:“那你能不能行?”
王熙挠着头道:“要只是让大家了解气力学,那那侄儿还是行的,别的就不行了。”
李隆基稍稍点头,又扫视群臣一眼,道:“朕与无名先生也有过几番交谈,确实如雀儿所言,无名先生淡泊名利,颇具道家隐士之风,就不愿谈论政事,既然如此,朝廷也不应逼迫先生。”
许堇道:“陛下不会让臣等跟这些小娃交流吧?”
李隆基当然不背这锅,而是看向王毛仲。
王毛仲立刻道:“俺造那船时,可也没有得到无名先生的指点,一直都是他们在帮忙,俺觉得他们一定能行。”
李隆基点点头,“你现在是工部尚书,既然你认为行,那就让他们试试看吧。圣人不也说么,这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话虽如此,都现在可不是三人行,而是很多人,犯得着听一个小儿在这里饶舌吗?
许堇还欲再争,御史潘好礼突然拉了下他的胳膊。
许堇回头一看,突然醒悟过来。
这事可是关乎着王毛仲在工部能够待下去,要是无名先生亲自过来,他们还真没有把握,可要对付这三个小子,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反正王毛仲已经开了这口,那他这是送羊入虎口吧。
马上改变口风,许堇拱手道:“既然陛下和王尚书都坚持让他们试试,那.那吾等也愿意与他们交流一番。”
他这一说,大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李隆基哪里不清楚他们的心思,可要镇不住他们,这个思想也推行不下去啊,一摆手道:“那就开始吧。”
大家纷纷入座,也就是跪坐在蒲团上,一副坐而论道的气氛。
王熙则是站在大门前,毕竟他年级太小,可是不能站到太前面,必须站在最后面。
李诫满和皇甫僧念急急帮着王熙,将早就准备好的画架给拿来。
王熙故作忐忑地左右瞧了瞧,又默默转身,在画板上写上一个“道”字,哭丧着脸道:“根据先生所言,道及无为。故此,想要弄清楚何谓‘无为’,就先要弄明白何谓‘道’。
而根据道家思想,‘道’是有规律,是万物运行的规则。若是引申到治国,即是以制度治国,以制度约束臣民的行为,臣民均遵守法律制度。
据说儒法皆是源于道,其中儒之礼,法之律,便是儒之道,法之道。”
众人听得是频频点头。
大家对于王熙,还是比较宽容的,以狗头鹫的名声,说出这么中规中矩的话,是值得表扬。
对于儒法源于道,大家也都觉得可以这么认为,毕竟是老子在前,荀子和孔子在后,虽然值得商榷,但他们也不会刁难一个少年,他这么说,也没有问题。
王熙呆呆瞧了大家一眼,“那么问题来了,此道与彼道,孰重孰轻?”
源乾曜错愕道:“什么此道,彼道?”
王熙道:“方才晚辈不是说了么,道是指万物运行的规律,若引申治国,则是以制度约束臣民。可若此二者冲突,该遵循哪个道?”
韩休笑道:“你这想考考我们?”
王熙突然就嘿嘿一笑,是原形毕露,贼兮兮道:“是的,因为先生就是这么跟我们上课的,是从不给答案,让我们自己去悟,故此晚辈也就只会这么教.交流。”
老子狗头鹫,老子怕过谁。
李隆基呵呵道:“雀儿,在坐的可都是我大唐之栋梁,你可别在这里班门弄斧。”
王熙道:“姑父明鉴,不是说让侄儿来交流的么,要是就侄儿一个人说,那不成教书了么。”
李隆基一时语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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