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晨光站在副县长办公室门前,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这位经济学博士出身的财政局长,此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
“请进。”
江辰将手中的煤矿安全整改方案翻扣在桌上,顺手盖住了旁边的笔记本。
朱晨光推门而入,脸上挂着财政局官员特有的那种谨慎笑容。
他三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熨烫得连一道褶皱都找不到,连走路时皮鞋落地的声音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
既不会轻到显得鬼祟,也不会重到令人反感。
“江县长,打扰了。”朱晨光微微欠身,手里捧着一叠文件。
“关于全县煤矿安全整改的专项资金,有几个细节需要跟您确认。”
“朱博士亲自来谈资金问题?”江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轻松却带着试探。
“这种具体事务让预算科长来就行了。”
江辰接过文件,故意让手指在纸页边缘蹭了一下,果然摸到了新鲜的汗渍。
朱晨光干笑两声:“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来汇报比较稳妥。”
他顿了顿:“听说省里对这次整改很重视,不知道江县长下一步有什么具体计划?”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射进来,在朱晨光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江辰注意到他问话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
“按部就班吧。”江辰翻开文件,语气平淡得像是讨论天气预报。
“先完成第一批十二座矿井的加固,然后是通风系统改造。朱局长对资金安排有什么建议?”
朱晨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堆起笑容:
“省里拨的专项资金很充足,不过考虑到后续可能还有...意外情况,我建议留出20%作为应急储备。”
“意外情况?”江辰挑眉。
“煤矿地质复杂,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遇到突发状况。”朱晨光解释道,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半拍,“就像上次的坍塌事故...”
江辰突然合上文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朱晨光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朱局长考虑得很周到。”江辰露出赞赏的表情,却故意没接“坍塌事故”的话茬。
“还有其他事吗?”江辰问。
朱晨光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组复杂的经济模型:
“根据我的测算,如果按照现有方案推进,资金使用效率只有72.3%,存在严重浪费。”
江辰眯起眼睛。这个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但问题是,朱晨光为何对煤矿整改如此上心?
作为财政局长,他本只需负责资金拨付,而非使用效率。
“这样吧。”江辰拿起桌上的日程本。
“下周我们开个专题会,请安监、审计等部门一起讨论。朱局长可以把你的方案完善一下,在会上详细说明。”
江辰微笑着送客,直到办公室门关上,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
洛瑶之前的警告在他耳边回响:“没有谁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他拿起手机,犹豫片刻又放下。有些事,连电话里说都不安全。
……
县委副书记办公室内,王鸿涛正在给一盆君子兰浇水。
他动作很慢,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水滴落在叶片上,顺着叶脉滑下,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朱晨光站在办公桌前,额头上的汗已经干了,但衬衫后背还黏在皮肤上。
“他就说了这些?”王鸿涛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温和得像在聊家常。
“是的,书记。江县长对整改计划很谨慎,没透露太多。”朱晨光斟酌着用词。
“王书记,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让我去试探江县长,还让我时刻关注他的动向?”
“以您的身份,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王鸿涛的手停顿了一下,水滴偏离了轨迹,落在花盆边缘。
他终于转过身,脸上挂着长辈般的慈祥笑容。
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多年的官场智慧。
“江辰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来齐州县不到一年,就挖出了青云会,扳倒了苟明辉。现在,他又盯上了煤矿整改...”
“他正直,有谋略,甚至还有在这官场上不常见的一丝真诚,但是…”
“在看不清局势的时候,谁能保证不会被背后捅一刀?”
就如同上次一样。
朱晨光感到一阵寒意:“那我现在...”
“去吧,继续关注江辰那边的动向。”王鸿涛摆摆手,“记住,只是关注,不要有任何行动。”
朱晨光欲言又止。
作为经济学博士,他习惯用数据说话,但官场上的博弈远比数学模型复杂得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平心而论,他很欣赏江辰,不然不也不会在被王鸿涛派去试探江辰的时候,还认真考虑计算了资金的使用,设计了方案。
他是被王鸿涛一手扶上这个位置的,除了一身专业技能,没有自己的根基。
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激流里,他或许无法保全自身,但也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些实事。
等朱晨光离开后,王鸿涛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轻轻抚平边角的褶皱。
袋子上用铅笔写着“江辰”两个字,笔迹很轻,像是随时准备擦掉。
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被纪委调查时,正是江辰暗中提供了关键证据还他清白。
按理说,他应该对江辰心怀感激。但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简单的恩怨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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