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坐在车上，刚刚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前一天深夜，市委副书记办公室的灯光将洛瑶的影子投在百叶窗上。
一阵特殊铃声响起，电话接通时，液晶屏幕上显示着加密通话的红色标识。
洛瑶听见背景音里传来节目回放的声音——正是《齐州发展大家谈》里江辰与王有对话的那段。
“他学会借力打力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低沉而模糊，却带着不容错认的威严。
洛瑶看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屏幕荧光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调整音量键。
镜头切到江辰特写时，那双手突然停顿，拇指在青年官员坚毅的侧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培训班的事，不要经组织部常规流程。”钢笔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直接走青年干部专项通道。”
洛瑶熟悉这个声音——那是对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面前摆着江辰的完整档案，从大学毕业到在齐州县的各类项目，都整齐地码在文件夹里。
低沉的声音通过电话有些失真，却清晰的传给洛瑶：“小树该见见风雨了。”
“我明白。”
洛瑶最终只答了三个字，和她那时被这位大人物派到天海市时的回答一样简洁。
…………
凌晨四点的昆同镇笼罩在湿冷的雾气中，江辰打着手电跟在王有身后。
前方菌农佝偻的背影突然停住，灯光照亮腐殖层里几簇灰褐色的伞盖。
“羊肚菌！”菌农跪在泥地里，手指颤抖着拨开落叶，“今年头茬...”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电筒滚落在地。
江辰捡起电筒，光束扫过菌农的指甲缝——那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垢和菌丝。
不远处，七八个同样佝偻的身影在林间闪烁，像一群飘忽的萤火虫。
“乡亲们每天三点就上山？”江辰声音发紧。
“赶早市啊。”王有用袖子擦汗，露出肘部磨破的补丁，“鲜菌子晌午前要送到县城，晚半小时每斤少卖两块...”
晨光渐亮时，江辰站在半山上，注意到脚边腐烂的核桃：“这些...没人收？”
“值当啥？”王有没当回事，“贩子嫌量少不来收，自己运出去还不够油钱。”
江辰弯腰捡起一颗裂开的核桃，果仁已经发黑。
他的拇指蹭过树干上龟裂的树皮——这些树龄超过五十年的老树，树皮纹路里沉淀着时光。
……
“核桃种植？”昆同镇现任书记孙浩奎盯着投影仪上的资料，粗糙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划出几道印子。
“咱们这穷山沟能种出金果子？”
会议室里飘着淡淡的菌菇香气——王有特意带来了新采摘的榆黄蘑，蒸腾的热气在投影仪光柱中盘旋。
“江县长，咱们镇三十七户菌农就靠这个吃饭。”王有眉头紧皱，“突然改种核桃...”
江辰调出省农科院的联合研究报告：“王老误会了，不是取代，是升级。”
屏幕上出现一张立体栽培示意图，“核桃植株间保留一定间距，下层种植喜阴的赤松茸、羊肚菌等。”
省农科院的专家团队坐在一边，立马说：
“我们经过实地调研发现，这些核桃树根系分泌的核桃醌，对食用菌常见病害有天然抑制作用！”
“如果规模种植，能减少30%的管护成本！”
“并且腐熟的核桃叶富含没食子酸，是赤松茸最爱的生长素！”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江辰看见老人们浑浊的眼里泛起微光，像黑暗中突然被点亮的炭火。
核桃+食用菌的立体培养模式在省农科院专家的协助下立马完善起来，江辰坐在办公室准备去培训班之前的招标事项。
章知谦推门进来时，江辰正对着电脑屏幕揉太阳穴。
显示器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影——自从立体种植方案确定后，他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审核招标文件。
“江县长，这是修改后的招标公告。”章知谦递上文件夹，特意翻开标红的那页。
“按您要求，技术标权重提到60%，报价分只占30%。”
江辰指尖在“企业社会责任”的评分项上顿了顿。
这条是他亲自加的，要求投标方必须承诺雇佣当地菌农参与管护。
章知谦低声说道：“周鸿伟的人在挖蓄水池，说是为核桃园做准备。”
“招标还没开始，他怎么会确定自己一定能中标？”
章知谦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组织部刚通知，季县长作为招标领导小组组长。”
茶杯在桌面磕出轻响。
江辰望着茶叶梗竖起来的奇异姿态，想起洛瑶说过的话——“公开透明”四个字，在基层往往要拆开八百个心眼子来执行。
江辰心中一紧，季国峰担任招标领导小组组长，这无疑会给招标带来诸多变数。
周鸿伟敢提前动工，想必是和季国峰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迅速冷静下来，决定亲自去一趟季国峰办公室。
“季县长，这次招标关乎昆同镇的发展，还望能公平公正。”江辰直视着季国峰的眼睛。
季国峰皮笑肉不笑地说：“江副县长放心，我自然会按规矩办事。”
江辰从季国峰的话里听出了敷衍，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江辰立刻联系了柳涵烟，让她帮忙在媒体上多关注此次招标。
同时，他又和省农科院的专家沟通，确保技术标审核的严格性。
招标当天，现场气氛紧张。
江辰密切关注着每一个环节，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守护住昆同镇的发展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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