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眉眼清秀的年轻女性站在对面。
她胸前的学员证写着“王莉-常宁县发改委”。
“请便。”
江辰合上笔记本。王莉是下午同组的成员，他记得名单。
王莉放下几本关于集体产权制度的专著，突然压低声音：
“小心刘成，他打算在下午讨论中刁难你。”
江辰挑眉：“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讨厌官场小圈子，”王莉的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更讨厌这种幼稚争斗。”
下午两点，研讨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每组围坐成一圈，案例是某贫困村产业发展困境。
按照规则，每组需要提出解决方案并接受其他组质询。
刘成抢先发言：“我认为应该引入大型农业企业整体开发，规模化才能见效益。”
他特意看了眼江辰，“当然，这需要县里主要领导有魄力推动，不能畏首畏尾。”
赤裸裸的挑衅。
江辰不动声色地转着笔，等其他人发言完毕才开口。
“我调研过类似案例，大规模流转土地往往引发后续矛盾。我建议采用‘合作社+农户’模式，保留农民主体地位。”
他列举了昆同镇核桃园的具体做法，数据详实，逻辑严密。
王莉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
“纸上谈兵！”
刘成打断道，“没有大企业带动，小农户根本打不开市场！”
“是吗？”江辰打开手机相册，展示一组照片。
“合作社模式下，农户年均增收两万四，而隔壁县引进大企业开发的村子，农户实际到手不到八千。”
张明远适时补充：“江县长的方案确实更可持续，我们临江县也在学习这种模式。”
研讨结束，讲师对各组方案进行点评。
当提到江辰这组时，他特别表扬了“合作社+农户”的创新点，这让刘成的脸色变得铁青。
晚饭后，江辰在宿舍楼下的小花园里碰到了郑国涛副部长。
对方正在打电话，见到江辰后匆匆结束通话。
“江辰同志，手肘好些了吗？”郑国涛的目光落在他贴着纱布的右臂上。
江辰心头一震——晨跑时的小插曲，居然连郑部长都知道了？
“谢谢领导关心，只是皮外伤。”
郑国涛点点头：“培训班是个小社会，难免有摩擦。重要的是...”
他意味深长地说，“保持定力，专注学习。”
“对了，”郑国涛看了眼手表，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下周督查组会来检查培训情况，你准备一下发言。”
江辰心头一跳：
“督查组？请问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郑国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江辰站在原地，望着郑国涛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这位副部长显然知道些什么，却不肯明说。
“发什么呆呢？”王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递给江辰一瓶，“郑部长找你谈话？”
江辰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只是偶遇，关心了一下我的伤。”
王莉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多问。
“晚上有空吗？我们几个打算去校外那家老茶馆坐坐，你也一起来吧。”
“我们？”
“就我和临县的两个同学，人不多。”王莉补充道，“放心，没有刘成那帮人。”
江辰犹豫了一下。
他本打算晚上复习今天的课程，但王莉的邀请似乎是个融入集体的机会：“好，几点？”
“七点半，校门口集合。”
回到宿舍，张明远正在整理笔记。
见江辰进来，他抬头笑道：“你下午把刘成驳得哑口无言，那家伙现在到处说你仗着有后台目中无人。”
江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事实？”
张明远合上笔记本，“在官场，事实往往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谁在说，怎么说，为什么说。”
江辰坐在床边，揉了揉太阳穴：“老张，你说我是不是该主动找刘成谈谈？”
“千万别！”张明远连连摆手，“这种人你越理他越来劲。不过...”
他压低声音，“我听说刘成和邹书记经常见面，你懂的。”
江辰心头一震，看来邹国平是不打算给他清静日子过了。
晚上七点二十，江辰提前到了校门口。
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校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是出来放松的学员。
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观察着来往的人群。
“等很久了？”
王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头发披散下来，比白天的职业装扮柔和许多。
“刚到。”江辰转身，注意到王莉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这两位是？”
“李峰，河县农业局的；陈雪，市委宣传部的。”王莉介绍道，“这是江辰，齐州县的。”
李峰是个皮肤黝黑的壮实汉子，握手很有力。
“久仰大名！今天你那套合作社理论太精彩了，我们县正愁找不到好模式呢。”
陈雪则是个文静的姑娘，戴着黑框眼镜。
“江县长在媒体应对方面也很有经验吧？我看过齐州县处理矿难事故的新闻发布会，非常专业。”
江辰有些意外：“你们太客气了，都是工作需要。”
老茶馆离培训班不远，是栋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
四人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碧螺春和几样点心。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出来。”王莉给每人斟上茶，“你看起来像是那种除了工作就是学习的类型。”
江辰笑了笑：“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交朋友的。”
“那你可找对人了。”李峰拍着胸脯，“我们几个都是实干派，最看不惯刘成那种靠关系上位的。”
陈雪小口啜着茶：“江县长，听说你处理昆同镇问题时得罪了不少人？”
“叫我江辰就行。”
江辰放下茶杯，“谈不上得罪，只是坚持原则而已。”
“原则？”
王莉轻笑，“在官场谈原则的人要么太天真，要么...”她直视江辰的眼睛，“有足够的底气。”
江辰迎上她的目光：“你觉得我是哪种？”
“开始我以为你是前者，”王莉慢慢说道，“现在我倾向于后者。”
茶香氤氲中，四人聊得很投机。
李峰分享了河县在精准扶贫中的创新做法，陈雪则讲述了如何利用新媒体宣传政策。
江辰发现，这些干部虽然职位不高，但都有真才实学和丰富经验。
“其实我一直想问，”李峰突然压低声音，“江辰，你到底认不认识省里的大领导？”
江辰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别装了，”李峰笑道，“临时加塞进培训班，第一天就被郑部长点名表扬，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江辰摇头：“我只是运气好。”
“运气？”
王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官场可没有运气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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