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组到来的那天早晨，江辰比平时提前半小时起床。
他对着宿舍里那面有些斑驳的镜子反复整理衬衫领口，将领带系了又拆、拆了又系，直到找到最合适的松紧度。
右手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动作大时还是会隐隐作痛。
“这么紧张？不像你啊。”张明远一边系皮带一边打趣道，“听说督查组组长是个女的，很年轻。”
江辰的手指在领带结上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调整：“例行公事而已。”
可当他随着队伍进入报告厅，看到主席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心跳骤然加速
——洛瑶穿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套装，头发挽成干练的发髻，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成熟优雅。
她正低头翻阅文件，侧脸线条在报告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江辰的喉咙突然发紧。洛瑶公寓里未完成的吻像潮水般涌回记忆。
他机械地跟随队伍入座，目光却无法从主席台移开。
“下面请省委督查组组长洛瑶同志讲话。”班主任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
洛瑶起身时目光扫过全场，在掠过江辰所在区域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秒。
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随即恢复公事公办的表情。
“各位学员上午好。”洛瑶的声音清澈有力，带着江辰熟悉的节奏感。
“根据市委组织部安排，我们督查组将对本期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培训实效和学员表现进行全面考察...”
江辰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讲话内容上。
他注意到洛瑶右手握笔的姿势还和以前一样微微倾斜，甚至当她说到“重点考察学员实际工作能力”时，那略带强调的停顿都如此熟悉。
“...个别谈话将安排在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名单已经交给班主任。”洛瑶的视线再次扫过江辰。
“我们特别关注学员能否将培训内容与基层工作实际相结合...”
江辰确信她说到“基层工作”时目光直接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会议结束后，学员们三三两两离开报告厅。
江辰故意放慢脚步，希望能与洛瑶有短暂的目光交流，但她被市县领导围住，正专注地听取汇报。
“江辰！”王莉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你认识洛组长？”
江辰心头一跳：“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她讲话时，你眼睛都没眨一下。”王莉狡黠地笑着，“而且你现在的表情就像...”
她歪着头想了想，“就像看到失而复得的珍宝。”
江辰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别胡说。洛书记曾是我的领导。”
“哦～”王莉拉长声调，“原来是老上级啊。难怪...”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辰一眼，没再说下去。
下午的课程临时取消，改为督查组个别谈话。
江辰被安排在第二批，时间是三点半。
他提前十分钟到达指定教室外等候，心跳随着分针的移动逐渐加快。
“江辰同志？可以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打开门招呼他。
教室里只摆了一张长桌和三把椅子。洛瑶坐在中间，两侧是两位江辰不认识的督查组成员。
她低头在名单上做着标记，直到江辰走到桌前才抬起头。
“请坐。”洛瑶公事公办的口吻让江辰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她随即补充道，“江辰同志，好久不见。”
这句简单的问候让江辰心头一暖。
他注意到洛瑶的眼睛在日光灯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好久不见，洛组长。”江辰规规矩矩地回答，保持着下级对上级应有的恭敬。
另外两位督查组成员开始例行询问培训感受、课程建议等问题。
江辰回答得认真细致，时不时引用具体案例。
整个过程中，洛瑶大部分时间都在记录，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江辰熟悉的、略带鼓励的意味。
“最后一个问题，”年轻的女督查员翻看笔记，“我们注意到你在突发事件中表现突出，能谈谈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江辰斟酌着词句：“当时情况紧急，没时间多想。作为干部，保护群众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
“说得好。”一直沉默的洛瑶突然开口，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她直视江辰的眼睛。
“你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有没有考虑过可能的政治风险？”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带着洛瑶一贯的犀利风格。
江辰知道她不是在问配电室的事，而是在问更深层的东西——他这些年的选择，他的坚持，以及代价。
“考虑过。”江辰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但有些事情，明知有风险也必须做。这是我的底线。”
洛瑶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然后合上文件夹：“我的问题问完了。江辰同志，感谢你的配合。”
谈话结束，江辰起身告辞。
江辰出去没多久，便收到洛瑶的短信【今晚七点，‘听雨轩’茶馆，昆同镇有些事要谈】。
傍晚六点五十分，江辰推开“听雨轩”茶馆的木门，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院里的老槐树。
“两位？”老板娘热情招呼。
“约了人。”江辰选了角落的方桌，点了一壶菊花茶和两碟瓜子。
他刚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楼梯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洛瑶穿着浅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发梢还带着初夏的雨气。她手里拎着个鼓鼓的档案袋，看到江辰时眼睛一亮：“等很久了？”
“刚到。”江辰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分量沉甸甸的，“带这么多材料？”
“都是你上次提到的昆同镇资料。”洛瑶坐下后直接翻开档案袋。
江辰看到桌上的图纸时眼睛一亮：“规划图已经出来了？”
“初稿而已，昨天才和设计院开完会。”
现在昆同镇的这个新项目新合作模式已经被列为市重点关注项目，如果实施效果好，将会在市里全面推广开。
所以江辰不在的这段日子，洛瑶也一直在持续关注这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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