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辰寄予厚望的“技术试水”也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为了提振士气，也为了验证厂子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江辰咬着牙，带着仅存的几个还算懂行的老师傅和年轻技术员，挑挑拣拣，勉强拼凑出一条相对还能动弹的生产线。
他们拿出压箱底的最后一点原料，准备生产一种最简单的农机连接轴——技术要求不高，按理说总该能行。
机器吭哧吭哧响了几天。好不容易盼到成品下线，质检结果却如同一盆冰水把所有人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星彻底浇灭了。
废品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堆在车间角落不合格的轴件，小山一样！
唯一一个被江辰磨破嘴皮子才答应“试试看”的小客户，派了人来验货，戴着白手套随便抽检了几个，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那代表冷冷地丢下一句：“精度差得离谱，材质也不行。这批货我们不要了，按合同，你们还得赔违约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带着一丝期盼的工人们，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一个个蹲在墙根，沉默地抽着劣质烟卷。
“操！白忙活！我说啥来着？这破厂早该关门大吉！”
“瞎折腾！有这功夫不如去找点零活干！纯属浪费时间！”
“嘿，人家江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嘛，烧完拉倒呗……”
江辰站在那堆象征着失败的废品轴件前，手指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再次回到县政府，递上了那份反复修改的报告，恳请县里拨付哪怕是最低限度的启动资金。报告递上去，如同石沉大海。
几天没动静，江辰硬着头皮去堵王鸿涛。
王县长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后面，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杯里浮着的茶叶沫子，眼皮都没抬。
“江辰，县里财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到处都要钱。你这个报告想法是好的，但还不够成熟，再完善完善？啊？”
眼看着厂子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人心士气又要散架，连联络员章知谦都红着眼睛，悄悄拉着江辰的袖子劝。
“江县长……实在不行，咱们……咱们往上头反映反映吧？”
江辰握着手机，在洛瑶和秦霜的电话号码之间来回切换，直到屏幕熄灭。
可为什么要把她们也拉进这个泥潭？
就在江辰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烂摊子彻底吞没的时候，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跃入眼帘
——桑梓镇，刘苗苗。
当时他被派去桑梓镇，救下了被马有为骚扰的刘苗苗，在桑梓镇，这个小姑娘对他很照顾。
后来听说她辞去了资料整理员的工作，好像去了南方闯荡。
江辰拇指划过接听键，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急切地撞入耳中。
“喂？是江县长吗？我是桑梓镇的刘苗苗！您还记得我吗？”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急切。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江辰几乎是脱口而出：“刘苗苗！我当然记得你！你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
刘苗苗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我跟着我舅去了南方，慢慢学着做点小生意，再后来胆子大了点，自己单干，专门搞农机配件和代理！”
她语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样，“我一直托老家的人打听您的消息，听说您……您现在在管那个齐州第二农机厂？”
江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苦笑着叹气：“是啊……接了个烫手山芋。”
刘苗苗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江县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说！需要我做什么？”
“要钱？要人？还是要路子？您一句话！我刘苗苗倾家荡产也给您顶上！”
江辰听着电话那头斩钉截铁的承诺，欣慰地笑了。
没想到那时候还腼腆害羞、偷偷来他宿舍帮他收拾房间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成了这般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江辰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不再有任何客套，将厂子最致命的困境和盘托出。
“苗苗，厂子现在最大的坎就三个——没钱！启动资金一分没有。设备技术落后得一塌糊涂，最要命的，没订单，生产出来也没人要！”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刘苗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她清晰而果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商海搏杀磨砺出的精准和魄力。
“资金我来想办法。我公司账上能动的流动资金大概有一千万出头，我再马上联系两个信得过的生意伙伴。”
“南方现在有几家厂子技术成熟，价格比进口的便宜一半不止。我亲自过去谈，保证用最低价拿到最好的货！”
“订单？”刘苗苗突然笑了起来，充满了自信，“江县长，您知道我这两年主要靠什么吃饭吗？就是代理销售南方‘宏图’和‘大江’这两家龙头农机厂的核心零部件！
“他们这两年市场扩张得飞快，自己厂子产能根本跟不上，天天为找靠谱的代工厂急得跳脚！只要咱们这边设备和技术跟得上，订单要多少有多少！”
资金！技术！订单！ 盘活一个垂死工厂最核心、最要命的三要素！
刘苗苗的承诺，瞬间照亮了江辰眼前无边的黑暗！
“苗苗,这…这份情太重了！”江辰喉咙发紧，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这份雪中送炭，早已超出了报恩的范畴。
“您千万别这么说！”刘苗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决心，“我相信您,更相信您一定能把这厂子救活！”
“我这就订机票，最晚明天下午，我和我的团队，还有技术大拿，一定出现在齐州！咱们见面，细聊。”
电话那头传来她风风火火招呼人订票的声音。
刘苗苗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一架从南方飞来的航班准时降落在齐州机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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