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调来时，是真的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马德才的目光变得遥远，越过江辰的肩膀看向窗外，那里有一株正在开花的玉兰树。
“那时候扶贫资金虽然不多，但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但后来一切都变了。”
江辰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扶贫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马德才的声音低沉下来，“项目要招标，各种领导的亲戚朋友就都来了；资金要下拨，各级领导都要'关心'。我一开始反抗过，结果...”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颈部一道狰狞的疤痕。
“怎么弄的？”江辰皱眉。
“说是车祸。”马德才冷笑，“但那天我刚拒绝签字给一位领导的小舅子公司拨款。”
他重新系好扣子，“从那以后，我就学乖了。与其在各种政治斗争中被撕碎，不如抱紧大腿，依附邹国平至少能自保，还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小事。”
“那为什么现在又...”
“因为我听说你在齐州县的事。”马德才突然激动起来，“你为了盘活那个厂子，硬是顶住了县里所有压力。我...我不想看到你也变成我这样。”
“而且邹国平心太狠了，不管是对外人，还是对我这种所谓的‘自己人’。”马德才苦笑，像是在嘲讽自己，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U盘，推给江辰，“这里面有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江辰接过U盘，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人最后的良心。他能感受到U盘上残留着马德才手心的温度，还有微微的汗湿。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城郊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包厢里，郑国锋、江辰和洛瑶围坐一桌，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却没人动筷。
“周秉义要我回省里。”郑国锋开门见山，“明天就走。”
洛瑶握紧了拳头：“那我们调查...”
“表面上必须停止。”郑国锋压低声音，“但你们要继续暗中收集证据。”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这是我整理的所有材料备份，你们收好。”
江辰接过文件夹，同时拿出马德才给的U盘：“马德才提供的，应该有些内幕。”
郑国锋点点头，转向洛瑶：“你那边呢？”
洛瑶拿出手机，调出拍摄的照片：“这里有异常，不排除有人高价采购设备，中饱私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了，”郑国锋的声音低沉而冷峻，“这是赤裸裸的贪污。”
三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郑国锋率先打破沉默。
“继续查。”简短的话却仿佛都给三个人打了一剂强心剂。
化工厂的事暂告一段落，郑国峰想到今天的饭局，压低了声音。
“下周六邹国平儿子订婚，周秉义特意点名要你们也去。”
洛瑶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这不合常理。我们只是普通工作人员，为什么要参加这种私人场合？”
“因为你们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郑国锋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王启水是省财政厅厅长，这门婚事算起来是邹国平家高攀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苦涩更甚，“订婚宴上鱼龙混杂，你们务必小心。”
江辰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郑组长，您真的就这样回省里？大岭乡那些受害的百姓...”
“表面文章要做足。”郑国锋打断他，从内袋掏出一支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省纪委的老同学电话，有紧急情况直接联系他。”
他的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几乎要划破纸面，“记住，你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还远远不够。”
洛瑶接过纸条，指尖能感受到纸张上细微的凹凸。她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夹层，金属扣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洛瑶，”郑国锋转向她，“你继续跟进化工厂的事，但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查他们的资金流向和设备采购。”
郑国锋随即看向江辰，“你负责整顿扶贫办，马德才给的资料要尽快核实。扶贫资金是条大鱼，但也是最危险的。”
“时间不多了。”郑国锋看了眼手表，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我明天一早就走，你们记住——”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在订婚宴上，多看多听少说话。周秉义突然邀请你们，必有深意。”
“保重。”最终郑国锋站起身，西装裤因为久坐而有些皱褶。
他伸出手，与两人分别握了握。洛瑶感觉到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江辰则注意到郑国锋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某种无言的嘱托。
走出餐馆时，郑国锋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马路对面。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随即钻进等候已久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为今晚的密谈画上一个休止符。
次日早晨，洛瑶抱着一叠文件快步走向电梯，高跟鞋在云文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她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套装，显得专业而低调。
电梯门刚要关闭，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挡住了门。江辰挤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剃须水气味。
“早。”他简短地打招呼，目光在洛瑶脸上停留了一秒，“昨晚睡得怎么样？”
洛瑶摇摇头，眼下淡淡的青色被精致的妆容掩盖：“看了半夜资料。”她压低声音，“化工厂那笔设备采购确实有问题，价格是市场价的三倍。”
江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这边也有发现。马德才的U盘里有几个加密文件，正在找人破解。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他们的楼层，两人默契地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走廊上，几个同事正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洛瑶挺直腰背，脸上挂起职业性的微笑；江辰则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过，皮鞋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洛瑶走到办公室，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洛书记，邹书记请您过去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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