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栓和吴氏住进陈家大院后,院里的空气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味。
他俩活脱脱两只钻进米仓的老鼠,人前嘘寒问暖,装得慈眉善目,一转过身没人,就凑到墙角嘀嘀咕咕。吴氏那双眼睛尤其不安分,总往苏晴的梳妆台和陈顺利的书房里瞟,那劲头,不像看女儿的家,倒像在估算一头肥羊身上能刮下几层油。
豁牙最看不惯这俩货。他是个直肠子,心里存不住事。一天中午,他从外头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回来,正撞见吴氏贼头贼脑地想去推书房的门。
“干啥呢!”
豁牙嗓门猛地一亮,吓得吴氏浑身一哆嗦。
“没……没干啥。”吴氏赶紧缩回手,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瞅瞅这屋子扫得干净不,我们晴儿身子弱,可不能沾灰。”
豁牙把手里扑腾的鱼往地上一掼,两条鱼“啪嗒”两声,砸出两声闷响。
“这儿不劳您老费心。老板有规矩,他的书房,除了他和瘸子叔,谁都不准进。您要是真闲得慌,后院柴房里还有半垛柴没劈呢。”
一句话把吴氏噎得满脸涨红,又不敢发作,只能讪讪地溜了。豁牙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捡起地上的鱼,心里暗骂:什么玩意儿,比山里的黄鼠狼还招人嫌。
陈顺利对这些门儿清,但没吭声。一来,这是苏晴的爹娘,他不想让苏晴在中间难做。二来,他也想瞧瞧,这两条喂不熟的狼心,究竟能贪到什么份上。有些脓包,就得让它自己长熟了再挤,才能把毒水一口气放干净。
他只是让孟河把家里显眼的值钱玩意儿都收了收,又嘱咐豁牙夜里机灵点,院门多转两趟。
安安满月的前一晚,金铺的老师傅亲自把赶制好的金锁送了过来。
陈顺利当着苏晴的面打开盒子。
那金锁在灯下泛着温润厚重的光,正面是一个古朴的篆体“安”字,笔画圆润,透着平安喜乐的劲儿。翻到背面,那头小小的白玉山君,更是巧夺天工。小老虎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反倒被刻成一副打着呵欠伸懒腰的憨态,獠牙成了可爱的奶牙,额头的“王”字却清晰分明,威风里带着一股子守护的温柔。锁身上还用细链子拴着两个小金铃铛,轻轻一晃,就发出“叮铃”的脆响。
“太费心了。”苏晴伸手抚摸那冰凉光滑的金锁,心里又是暖又是心疼。这不止是金子,这是丈夫对女儿沉甸甸的一片心。
“我陈顺利的闺女,就得配最好的。”陈顺利笑了笑,把金锁小心放回那个紫檀木小盒,搁在摇篮边的矮柜上,打算明儿一早就给女儿戴上。
夜,深了。
院子里除了豁牙巡夜的脚步声,就只剩下秋虫的低鸣。
苏老栓的客房里,油灯的灯芯被捻到了最小,昏暗的光晕只照亮了桌子的一角。
“你看清楚了?”苏老栓压着嗓子问,跟做贼似的。
“清楚得很!就在摇篮边上的柜子上,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吴氏的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和贪婪,“那么大一块金子,少说也得二三两!拿回去,够咱们小宝盖三间大瓦房,再风风光光娶个好媳妇了!”
他们嘴里的小宝,就是苏晴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是两口子的心头肉。
“可……这要是被发现了……”苏老栓还是犯怵,陈顺利那张不说话都带煞气的脸,总在他眼前晃。
“发现?怎么发现!”吴氏眼睛一瞪,“咱们是她亲爹亲娘!拿外孙女一个金锁,那叫拿吗?那叫替她保管!一个丫头片子,戴那么金贵的东西出门,万一招了贼被抢了呢?咱们这是为她好!”
这套歪理,她自己都快信了。
“再说,明儿就是满月酒,人多手杂的,赖谁身上不行?咱们明儿天一亮就说乡下有急事,拿着东西就走。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早到家了。他陈顺利再横,还能跑到咱们村里来搜身?传出去,他这个当女婿的脸往哪儿搁?”
苏老栓的心被说活了。对啊,他们是长辈,是亲爹娘,这身份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贪婪,把那点子恐惧彻底吞了下去。
“那……啥时候动手?”
“后半夜,等那个豁牙子巡完第二趟,是他睡得最沉的时候。”吴氏早就盘算好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脚下轻。”
丑时三刻,夜色最浓。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溜进了苏晴的房里。苏晴产后身子虚,睡得沉,陈顺利陪着女儿,夜里也睡得踏实。
吴氏踮着脚,没发出半点声响。她绕过床,直奔那个矮柜。她的心在胸口狂跳,不是怕,是激动,是即将到手的横财让她浑身发烫。
她轻轻打开了紫檀木的盒子。
金锁的光芒在黑暗里都藏不住。她哆嗦着手把金锁从盒子里拿出来,那沉甸甸的份量让她差点笑出声。她不敢多看,飞快地揣进贴身衣兜,又把空盒子原样放好,盖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她像只偷了鸡的黄鼠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到手了?”苏老栓紧张地问。
吴氏从兜里掏出金锁,在灯下晃了晃。
“到手了!”
两人盯着那块金子,眼睛里冒出绿光,脑子里已经全是儿子娶妻生子,自己当上富家老爷太太的好日子。他们把金锁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塞进了早就打好的包袱最底下。
天,蒙蒙亮。
苏晴醒得最早。她习惯性地先去看摇篮里的女儿。小安安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跟个包子似的,让人看着就心软。
苏晴笑了笑,伸手去拿那个紫檀木盒子,想给女儿戴上这份满月礼。
她的手,摸到了盒子,打开。
——空的。
盒子里,那块垫底的红色绒布,空荡荡地躺着,像一张嘲讽的嘴。
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整个人愣在那里,足足十几秒钟,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僵了。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慌乱。
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视线穿过房门,望向院子另一头,那间她爹娘住的客房。
那双原本总是温润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灰。
她明白了,有些东西,和这个金锁一起,被偷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陈顺利也醒了。他见苏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摇篮边,手里拿着个空盒子,脸色白得吓人。
“怎么了?”他坐起身,心里猛地一沉。
苏晴没说话,只是把空盒子递了过去。
陈顺利接过盒子,只看了一眼,再对上苏晴的神情,刹那间什么都懂了。
一股暴戾的杀气从他心底轰然炸开,比当初面对罗老四那帮亡命徒时,还要浓烈百倍。
敢动他女儿的东西,就是活腻了!
他刚要起身,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
“顺利。”苏晴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平静得可怕,“这是我的事。”
她站直了身体,那个柔弱温顺的苏晴,在这一刻碎了。从碎片里站起来的,是一个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寒气的母亲。
“孟河!”她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孟河立刻推门进来:“嫂子,有何吩咐?”
“去把我爹娘‘请’过来。”苏晴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就说,我这个当女儿的,有几句话,想在安安满月的今天,跟他们说个清楚。”
孟河心里一凛,立刻明白了什么,他重重地点头。
“是!”
一场风暴,即将在这座大院里,以最惨烈的方式,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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