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朦胧中，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城市的遗迹被远远抛在身后，钢筋混凝土的残骸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碎块散落一地，偶尔能看到几块残破的广告牌，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前方，一望无际的荒野。
枯黄的野草在风中摇曳，间或能看到几株顽强的灌木，远处的地平线被雨雾吞噬，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苍茫。
越野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车身剧烈地颠簸着，仪表盘上的指针不停颤动。
“继续向前吗？”江澈有些犹豫，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单薄，“再往前应该没有人类痕迹了……你究竟想找什么？”
沈聿点点头，却没有回答后面一个问题。
窗外，丘陵地形起伏不定，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的脊背。
大大小小的山洞散布其间，黑黝黝的洞口像一张张贪婪的大嘴，随时准备吞噬过往的人类。
雨水顺着洞口边缘滴落，发出令人不安的“滴答”声，仿佛某种未知生物垂涎的口水。
“停车。”沈聿突然说。
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洞穴上，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了？”江澈猛地踩下刹车。
山路泥泞湿滑，越野车打滑了半圈才停下，轮胎在松软的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应该就是这里……”沈聿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沈聿的动作快得让其他人来不及反应。
他已经推开车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中，白色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浸透成灰色，紧贴在身上，雨水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视线模糊得几乎睁不开眼。
“外面雨大，记得打伞……”江澈咒骂一声，“跑的真快。”
江澈没法去追沈聿，得负责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车停好。
这是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如果轮胎陷入泥地导致车子无法启动，他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没关系，反正已经湿透了。”
沈聿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已经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他的身影在暴雨中时隐时现，就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一般。
伊索尔德二话不说，抓起强光手电就追了上去。
她的长发在雨中迅速被打湿贴在背上，经过车窗时，江澈看到她脸上罕见的紧张神色。
“慕枫，你还不快追？”江澈转头对后座没动的人吼道。
慕枫如梦初醒般拿起了靠在座位旁的黑色长伞，朝沈聿的方向追去。
但沈聿的速度很快，他并没有追上，只是在洞穴的入口处，看到了停住脚步的伊索尔德。
洞穴入口处，潮湿的环境是藓类生物的温床。
嶙峋的石块上爬满了幽绿的苔藓，它们在雨水的滋润下泛着湿润的光泽，顺着石头的纹理慢慢向内蔓延，在黑暗中发出荧光，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洞内，手腕粗的藤蔓从岩缝中虬结而出。
绿色的藤蔓缠绕在石壁上，而那些本该枯萎的枝条上，浓紫色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秘的生命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殖质气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沈聿的脚印在苔藓上留下荧光绿色的痕迹。
那些被踩碎的孢子升腾起细小的光点，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转瞬即逝的路径。
很快，地面传来细微的颤动，无数藤须从岩缝中探出。
那些藤须像是有意识般蠕动着，像蛇群般缠绕上那些发光的足迹，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个外来者留下的痕迹。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惨白的光芒透过洞口照射进来，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岩石表面反射出诡异的金属光泽，宛如某种远古巨兽的鳞片在黑暗中闪烁。
雷声轰鸣，震得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沈聿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伊索尔德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洞壁上奇怪的划痕，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迹。
“这里经历过塌方！”伊索尔德拽住想要往里冲的慕枫。
她的目光扫过洞顶那些摇摇欲坠的岩石，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这里绝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沈聿在里面！我们应该去找他！”慕枫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我可以放心他，但不放心你。”
伊索尔德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就在这里等江澈来，不要走散了。”
往里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沈聿。
随着深入洞穴，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
手电筒的光束划出一道光柱，照亮了地面上那些奇怪的黏液痕迹。
远处传来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蠕动，又像是无数湿滑的膜翅在摩擦。
“沈聿！”慕枫的声音在潮湿的岩壁间来回碰撞，最终化作一串回音，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心跳声在耳膜中轰鸣。
回答他的只有洞顶滴落的水声，啪嗒、啪嗒，像是某种倒计时。
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照亮了地面上那些泛着荧光的黏液。这些黏液呈现出不自然的蓝绿色，在光束下反射出令人不适的光泽，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的消化液，靴底踩上去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沈聿！”慕枫加快了脚步，呼唤带着明显的喘息。
转过一个狭窄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猛地刹住脚步。
洞穴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果不其然，在一片碎裂的石块前，他们发现了沈聿的身影。
手电筒光束的尽头，沈聿静静地站在一面石壁前，他的背影在光影中清瘦挺拔，似乎在沉思。
沈聿的面前，有一个被巨石刺穿胸膛的人。
“沈聿……”一道不属于沈聿的声音响起。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声音只能来自于沈聿身前那人，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又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气若游丝。
沈聿抿唇不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咳咳……”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却还是完整的表达出想说的话。
慕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一具骇人的躯体赫然映入眼帘。
尖锐的巨石从那人胸口贯穿而出，将他的身体斜斜钉在地上，他的左臂被压在巨大的岩石下，因为血运不好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只有右手还保持着有限的自由，指甲缝里满是泥土和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
慕枫注意到沈聿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而他的脚下，散落着几页被鲜血浸透的笔记残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一种感觉。”沈聿垂眸轻声说。
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水洼，那些水洼很快就被从巨石上滴落的鲜血染成淡红色。
“你不该来的……”
“老师……”沈聿蹲下身，把手覆上那人溃烂的肌肤，轻声道，“您并没有被感染……但您还能回去吗？”
“不能了……”
哪怕沈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还是要清清楚楚的再告诉沈聿一次，这件事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没有被感染，才是真正的不幸……遇见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被钉在石壁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伸向沈聿。
“择日疯不如撞日死。”
“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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