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交易，产生于高二的冬天。
彼时桑郁川刚跟姜知晓看完学校的“舞动青春”晚会。
她缠着他学吉他，将她送回宿舍后，正思考用一年的时间熟练掌握一门乐器的概率到底有多少。
何皎皎就下了宿舍楼，拦住他，有了以上的对话。
三言两语间，桑郁川迅速摸清了这段交易的利害关系。
八岁那年他成功逃离地下拳场，从未放弃关注姜知晓。
那年拳场的事闹得很大，上了社会新闻，因此姜知晓住在哪儿，这件事并不难查。
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唯一的私心，就是想让姜知晓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至少能有钱买得起甜筒，想吃就吃，不需要央求任何人。
所以他给她寄了一张银行卡，对父母谎称存零花钱，求着桑父每个月都往里面打钱。
随着渐渐长大，他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想不通自己对姜知晓到底是什么感情，索性来锦城上学。
离她近一点，是不是就能搞清楚自己对她懵懵懂懂的感情？
也就是这个阶段，他彻查了姜知晓身边的关系网。
而尚未成年的他，对姜知晓唯一的保护，就是助她逃离原生家庭。
既然她是被苏云溪丢入地下拳场的，那么苏云溪肯定跟姜洪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让她跟姜洪涛制衡，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他答应了何皎皎的条件。
可原本设定好的轨道，一切都发生了转变。
“桑郁川，你答应我的事，想反悔对么？你利用完我，再将我抛弃。”
“利用你？”桑郁川看向窗外，又收回视线，“姜洪涛进监狱这件事，你并没有帮到什么。”
“他跟苏云溪没有相互制衡，甚至从你我确定交易，到他进监狱，他俩连面都没碰过。”
何皎皎攥紧拳头，“那是因为你利用了我！”
她瞪着双眼，眼眶红到嗜血，一字一顿，“姜洪涛把我打进医院，有多少是你的手笔？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桑郁川不说话了。
他放弃利用苏云溪，源于姜知晓撕心裂肺那晚。
她说：“天大地大，怎么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她说：“可我见过花开，又怎甘心花落别家？”
她说：“我希望我的人生能有人指路。”
她还说：“如果撞了南墙也不想回头，怎么办？”
那时他便知道，尽管苏云溪已将她遍体鳞伤，可她的心里，始终都有苏云溪的一席之地。
他只怕自己将苏云溪当成靶子，姜知晓会更加绝望。
因此他转变了策略。
使计让姜洪涛把何皎皎打进医院，何震霆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搞他。
一箭双雕。
很完美。
“桑郁川，为了你，我甘愿忍受姜洪涛的拳头，这都不能让你履行诺言吗？”
桑郁川：“我们的赌注何时变成了这个？从我放弃利用苏云溪那一刻开始，我们的交易，就已经结束了。”
言尽于此，他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最后道：
“何况，姜知晓忍受了姜洪涛十三年的拳头，你不过才体验了一次，就想让我心疼你，是不是有点太娇气了？”
“桑郁川！”何皎皎滚烫的眼泪顷刻滑落，她终于忍无可忍，“你心里只有她是么？”
“不然呢？”
何皎皎忽然就笑了，笑得癫狂又无语，“那她呢？她心里有你吗？”
“她走了，你知道吗？”
天边炸开一道响雷，砰的一声，连同桑郁川的心也猛的一沉！
“走？她去哪儿了？”
何皎皎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红着眼，盯着他笑。
“你问我，我问谁？怎么，她也没告诉你么？她不是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桑郁川，你怎么想的啊？她明知道你回来，还一声不吭地走。恐怕离开你，她早就已经......”
后面的话没再听，桑郁川冲出会客厅，上车发动引擎，一个漂移就追了出去！
直到离开别墅区，他才后知后觉，他根本不知道姜知晓在哪里！
追？
往哪儿追？
方向又是哪里？
车停在马路边，桑郁川拿出手机拨通姜知晓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肩膀不停地起伏，顿了片刻，拳头用力砸向方向盘。
“滴”的一声鸣笛，尖锐刺耳，像是哀嚎，也像是哭泣。
*
锦城东站。
姜知晓取了高铁票，刷身份证入站。
何震霆买了隔壁城市的高铁票，只为能将她送进去。
过安检时，老父亲止不住抱怨，“怎么不坐飞机？坐飞机多舒服！”
姜知晓解释，“夏令营只报销高铁二等座。”
何震霆都无语了，“爸爸有钱的呀，省这些钱做什么？坐高铁就坐高铁，还买个二等座！”
“车票和身份证给我！”
姜知晓乖乖递上身份证和车票，何震霆让她在原地等待，随后就去服务台给姜知晓升舱。
她拿出手机，本想跟孟小娇汇报，才想起昨晚睡觉忘记充电，这会儿已经没电了。
翻出书包里的充电宝，没两分钟，刚开机，桑郁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没接，也没挂，对方就一直打。
过了许久，姜知晓悬在屏幕上的手指才落下。
手机举在耳边没说话，静静地听。
“我刚下高速，这会儿正往何家赶，你乖乖在家等我，哪也不许去！”
“沈听澜说九眼桥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是你最爱的九宫格，我预定了位置！点最麻最辣好不好？”
“晚上我们去看电影，不想看也没关系，随便找个地方散散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或者我们去看波波，查分的时候我没回来......”
“桑郁川。”
姜知晓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他却一个劲儿说：“查分的时候我没回来，也没跟波波报喜，你跟我一起去见她好不好？”
“我已经走了。”
那端忽然就没了声响。
周遭人来人往，匆匆前行，每个人都在奔往自己的目的地。
只有姜知晓听着电话的另一头，桑郁川凌乱的呼吸。
然后是打火机“啪嗒”的声音，片刻后桑郁川深吸一口气：“姜知晓，先撩的人，是你。”
“我知道。”
“是你先追我的。”
“是。”
“想撩就撩，撩完就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姜知晓静静地杵在原地，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呢？
想到前世他问桑郁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说出的那句：
“你明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
想到的是她孕吐寻求他的拥抱，他无情地避开她，然后说：
“我不是医生，我的拥抱平衡不了你孕期不稳定的激素。”
想到他在纽交所牵着何皎皎的手敲钟；
想到他们双双出现在国贸大厦的楼底。
想到朝朝在奈何桥对她说出的那句——
“妈妈，你的人生不止有我，也不止有爸爸。现在你多了一次机会，要为自己而活！”
“我把你当什么？”姜知晓重复着他的话，唇瓣一张一合，“我早就告诉过你，不是吗？”
桑郁川眸光一凝，跟姜知晓相处的画面如电影般一一闪现。
直到忽然想起某日姜知晓突然说出的那句——
“桑郁川，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一个物种。”
“一只完成主人指令，等待奖励的小狗。还伸着舌头。”
然后他就听见耳边的人对他说：“桑郁川，你是想继续当我的狗吗？”
桑郁川绷紧下颌，挂了电话。
姜知晓看着断线的屏幕，占线的声音余音绕梁。
何震霆升完舱回来，把票塞进她的手心，问：“怎么了？”
姜知晓摇头，语气平静，“没事，刚刚跟小娇通了电话。”
“没事儿就行。”
何震霆拉着行李箱，带姜知晓去商务舱休息室。
里里外外各种嘱咐，又被一通电话叫走。
一时间，除了工作人员，整个休息室只剩姜知晓一个人。
没有任何原因，她一遍遍地看向手机。
怕它会突然响起，更怕突然亮起的屏幕，会弹出莫名其妙的消息。
于是她打开对话框，点开某人的头像，又点开右上角的三个点。
页面的最下方，是赤红的五个字——
删除联系人。
指尖在上方游移，姜知晓下定决心点击！
头顶一道声音轻轻飘来：“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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