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手指在账册上摩挲出一道灰痕，那是丹炉爆炸时溅上的炉灰。他盯着掌门云阳子甩给他的那叠欠账单，每一张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日内还清，否则灵脉抵押。"——最后一张账单上的朱红大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陆长老，您看这..."
执事弟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三步开外，似乎怕他像丹炉一样突然炸开。陆沉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账单看了半个时辰，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丹囊上画着炼丹的符文。
"带我去库房。"他猛地合上账册，惊得执事弟子一个激灵。
穿过破败的回廊时，陆沉注意到墙角堆积的落叶无人清扫。三个月前，这里还有二十名杂役弟子每日打扫。现在，只剩下三个执事弟子勉强维持着宗门运转。
库房大门上的禁制已经失效，轻轻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像是被惊扰的灵虫。陆沉的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货架，那里曾经堆满了灵草和丹药。
"就这些了？"
执事弟子羞愧地低下头："能卖的都卖了...连祖师爷的青铜丹炉都..."
陆沉胸口一阵发闷。他走向角落里唯一盖着油布的物件，掀开后却愣住了——那是一摞发黄的旧书，《凡人经商百法》几个褪色的大字在封面上依稀可辨。
"这是什么？"
"啊，那是三百年前一位外门弟子留下的。他后来去凡间做了商人，据说富可敌国..."执事弟子挠挠头，"掌门说这些俗物不值钱，就一直扔在这里。"
陆沉鬼使神差地拿起最上面一本。书页翻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纸条飘落在地。上面用朱砂写着："以物易物，不如以需易需。"
他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修仙界人人追求天材地宝，却忘了最基本的交易法则。
"后山灵田还在吗？"
"在是在..."执事弟子面露难色，"但灵脉枯竭后，已经三年种不出灵米了..."
陆沉已经大步走向门外："带我去看。"
后山的景象比库房更令人心碎。曾经郁郁葱葱的灵田如今杂草丛生，几株病恹恹的灵草耷拉着脑袋，像是等待最后审判的囚徒。陆沉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搓揉。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在干裂的田垄边缘，一簇淡蓝色的小花迎风摇曳。陆沉的心跳陡然加速——那是养颜兰，一种被修仙界视为杂草的低级灵植，却是凡间贵族女子追捧的养颜圣品。
"这些...一直都有？"
执事弟子茫然点头："野草罢了，除都除不尽..."
陆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山下城镇里那些脂粉铺子的招牌。去年他下山采购时，曾见过一盒掺了养颜兰粉末的香粉，要价十两黄金。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掐起算诀——如果一亩灵田能产百斤养颜兰，十亩就是...
"去把《百草纲目》和《凡人药典》都找来！"陆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还有，立刻封闭后山，不许任何人进出！"
执事弟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小跑着离开了。陆沉独自站在荒芜的灵田中央，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摩挲着腰间丹囊，那里还装着最后一颗废丹。
也许，他一直以来都错了。丹药不一定非要用来提升修为，就像灵田不一定非要种植灵米。
回到丹房时，陆沉在门口撞见了守候多时的反派长老。老者雪白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听说你要在后山种野草？"
陆沉握紧了手中的《凡人经商百法》："那是养颜兰，在凡间..."
"荒唐！"长老的怒吼震得屋檐上的瓦片哗哗作响，"我玄天宗立派三千年，何曾与凡夫俗子做过买卖？！"
"那您觉得练气弟子去码头搬砖就不荒唐？"陆沉反唇相讥。
长老的脸涨得通红："那至少能锻炼体魄！"
"然后让整个修仙界看笑话？"陆沉突然上前一步，"长老，您闭关太久了。山下已经变了天地，我们的丹方在凡间能换一座城池！"
长老的胡子剧烈抖动，却一时语塞。陆沉趁机推开丹房大门，却在踏入的瞬间僵住了——
一个身着绛紫长裙的女子正倚在他的丹炉旁，指尖把玩着他早上炼废的丹渣。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久闻玄天宗陆长老丹术超群..."她的声音像掺了蜜的毒药，"没想到连废丹都这么...别致。"
陆沉下意识地按住丹囊："你是谁？"
女子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绽开如午夜昙花："苏璎，魔修商会特使。"她突然凑近，带着幽兰香气的呼吸拂过陆沉耳畔，"听说贵宗缺钱？"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被乌云吞噬。陆沉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却看到了云海之下的新大陆。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凡人经商百法》，封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滴暗红色的痕迹，像极了凝固的朱砂。
"谈谈条件吧。"他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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