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黄熙杰下来了，让我送林雯雯回家……”吴良松说。
陈临的钢笔悬在笔录本上方，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我上楼看到……”吴良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看到林雯雯蜷缩在墙角，校服衬衫的扣子全被扯掉了……她的嘴唇在流血，眼神……眼神就像……”
赵同生猛地砸向桌面，不锈钢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在案卷上。
“然后你他妈就这样送她回家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不是……”吴良松痛苦地摇头，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我……我偷偷把她送到了临江第三医院……然后联系了她家人……”
陈临缓缓合上笔录本，牛皮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审讯室里残留的压抑空气让他胸口发闷，他松了松领带，金属领带夹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推开金属门时，陈临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走廊的灯光比审讯室里明亮许多，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远处传来值班民警的说笑声，与现实形成荒诞的割裂感。
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程卫东正在接电话。
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办公桌上，将“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文件夹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程局，吴良松已经交代了。”赵同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吴良松压抑的啜泣声。
程卫东的钢笔在便签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具体位置？”
“东海市，红星幼儿园。”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又汇报了吴良松的事，接着道，“他用林淑芬的尿毒症治疗费做掩护，五年间共转账六十八万四千元。”
挂断电话，程卫东抓起警帽就往外走。
走廊上几个年轻民警见状立即让道，警帽上的警徽在顶灯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前，周学民正在批阅文件。
红木办公桌上，一盏黄铜台灯投下温暖的光晕，照在“关于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请示”文件上。
敲门声响起，钢笔尖突然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醒目的墨点。
“进。”
程卫东推门而入时带来一阵穿堂风，吹动了办公桌上的文件。
他的警服后背已经湿透，深蓝色的布料上显出更深的水痕。
“周书记，找到林雯雯了。”程卫东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激动，“东海市红星幼儿园。吴良松交代，这五年一直以‘尿毒症治疗费’的名义给她汇款。”
周缓缓放下钢笔，镀金的笔尖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揉了揉眉心，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老周知道了吗？”周学民的声音很轻。
“正在通知。”程卫东看了眼手表，金属表带在腕上留下一圈红印，“赵同生说陈临已经第一时间汇报了。”
周学民拿起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手指在数字键盘上快速跳动。
等待接通的间隙，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曳，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老王，有个重要证人需要你们协助保护。”周学民的声音沉稳有力，“林雯雯，22岁，身高165左右，目前在红星幼儿园任教。”
电话那头的东海市局局长明显顿了一下：“这个林雯雯是……？”
“五年前临江一起强奸案的受害者。”周学民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扫黑除恶”横幅上，红底白字的标语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嫌疑人背景很深。”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键盘敲击声。
“明白了，周书记。”王局长的声音变得严肃，“我这就安排女警以家访名义接触，幼儿园那边我们会通过教育局协调。”
挂断电话，周学民转向程卫东：“让赵同生和两个经验丰富的女警过去，要便衣。”
他停顿了一下，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让陈临也去。”
程卫东皱眉：“陈组长刚出院，伤口可能……”
“正因如此。”周学民的目光意味深长，“黄家的人不会想到是他。”
程卫东恍然大悟，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走廊上，他的脚步声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最终消失在电梯的叮咚声中。
临江机场的特殊通道内，一行四人快步走向停机坪。
傍晚的风夹杂着航空燃油的气味扑面而来，陈临的领带被吹得翻飞，他不得不用手按住。
“这鬼天气。”罗小华抱怨着按住自己的短发，耳钉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她刚从万盛集团的账册堆里被陈临拽出来，脸上还带着加班后的疲惫。
跑道上，一架小型客机正在做起飞准备。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吹乱了陈临的头发，露出额角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
他看了眼手表，金属表盘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登机后，赵同生将资料分发给几人。
机舱内的灯光将文件照得惨白，上面林雯雯学生时代的照片显得格外刺眼——那是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少女，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根据最新情报，林雯雯化名‘林默’在幼儿园工作。”陈临指着资料上的一张监控截图，照片上的女子瘦得几乎脱形，但眉眼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东海警方半小时前秘密拍摄的。”
女警陈翠翠翻看着资料，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去年九月因惊恐发作住院？”她的指尖停在一份医疗记录上，“病历显示她对男性接触会产生严重应激反应。”
“所以我们得想个不刺激她的。”另一个女警钟嫣然合上文件夹，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我建议先通过幼儿园的女园长建立信任，再……”
她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引擎轰鸣淹没。
飞机加速冲刺的推背感让所有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冲破云层的瞬间，夕阳的余晖透过舷窗洒进来，将陈临眼下的青影照得更加明显。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卷中林雯雯的照片。
照片背面，“临江二中2019届毕业留念”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边缘处还有几个小小的、褪色的五角星标记——那是当年林雯雯最喜欢画的符号。
“预计两个半小时后降落。”机长的广播伴随着电流杂音响起，“东海市地面温度28度，天气晴好……”
陈临将照片小心地放回证物袋，转头望向舷窗外渐暗的天色。
云层之下，临江的万家灯火依稀可见，而其中某一盏，曾经也照在过那个消失了五年的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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