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的朋友,那天听你们说话,他带的那只如果真是鬼蜮,我希望他能帮我找到夏止。”
“可是他不在。”迟雪的这句已经夹杂了感情。
“他在。”宣夜叹了口气,退后一步,抱臂:“很帅的竹子兄,高处不胜寒,您可以下来了吧。”
屋顶就有人哼了一声,踢碎好些个瓦片,很帅地落地,下来后将手指一打,二话不说便召唤出了他家鬼蜮。
“风岐山我已经去过。”某人说话,偏生很别扭地不去看宣夜一眼:“可惜不是季节,没有解药,我想,我背后的这位,很可能会要欠你的情,真的借你的紫棺一用。”
不知道为什么,寻找各路鬼怪就好比自家田地里面拔萝卜的鬼蜮,却花了近一天时候,这才感应清楚夏止的所在。
城外偏西,紧靠着一面红湖,烈日直射毫无遮挡的地方,宣夜一行人见到了夏止。
没有像崭宵那样带着斗笠,他就那样站着,微微抬头看着上方,表情说不出的迷醉。
不怕阳光的尸人,这个情形让所有人心都沉了一寸。
“有些事情并非我们所愿。”过一会他终于转身,看向崭宵,言语依旧有礼而疏远:“我知道夏家的人该死,也感谢你放过了我和我娘,但是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能回头。”
“从来,我的志向都只是做个生意人。所以现在,我也想和你做个交易。”略顿一会他又道,将一根手指放到唇边,低声不知念了句什么。
在他身边立着一个尸人,因为被烈日灼烤,面目已经扭曲,这时候突然便上前一步,伸出僵硬的十指,从夏止手里接过了一枚短刀。
再然后他就开始伸长脖子,跟人杀鸡一般,等那脖子已经抻得足够足够长了,这才利落一刀,绕颈抹了个圆弧。
头和颈立时分离,这时候的他居然还能动作,又往前走了一步,将头颅恭恭敬敬放到夏止手边,这才轰然倒地。
尸人的血一般都是黑色,他的也不例外,还非常粘腻,头颅拎在夏止右手,流出的黑血便跟面条一般,很久很久这才坠地。
“你偿了我的心愿,我便也偿了你的心愿。”夏止摊手:“我会让夏家造出的所有尸人自我了结,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一个尸人。”
崭宵定定,看来已经心动,许久才回了一句:“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已经不再是尸人,从此以后,会做个本分的生意人,雇一帮老小,供他们吃喝。”
“你的心愿是什么,是要我死么。”崭宵回了一句,神色寥寥:“如你能够守信,那这再容易不过。”
“你的心愿,应该由你亲手达到,无需受任何人胁迫!”
宣夜这时说话,一个弹指,月莹便去势如风,刀身上幻彩流转,被禁锢的恶灵们已经蠢蠢欲动。
御灵困住夏止,然后刀入他的眉心,吸出他的魂魄。
这原本是宣夜的计划,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多虑了。
不远处的夏止仍旧张着双臂,根本没打算抵抗,弯刀去势甚急,甚至还没来得及上挑,便毫无阻碍一记刺进了他右胸。
刀身刺进血肉的声响,宣夜明明已经听到,可夏止却依旧立在原地,神色如常。
不死不灭,不畏日光,他果然已经成了尸邪!
“尸邪不同于修罗,最大的区别,便是我不会感觉到痛苦。”说这话时候他甚至看着幽篁,下身摇晃,顷刻化作了一柱黑烟。
“我的心愿不是要你死,而是要你被收进这枚刀去,生生世世禁锢。”在抽身之前他又道,声线冷静清晰:“否则,我会让这世上多出无数你斩之不尽的尸人!”
成尸邪之后,仍能化烟,无惧日光,没有痛觉。
从城外回来之后,迟雪很是奋发,拿了枝炭笔在他那本破书背面写字。
“好像他比你还要厉害些。”过一会他又咬住炭笔,咬得满嘴乌黑,跟幽篁说话:“你的鬼蜮也感应不到他是么?”
幽篁黑着一张脸,抱臂:“是,好像是这样,只有在他想被我们找到的时候,我家小蓝才能感应到他。”
“他还很能跑,连你也追不上。”
“那是因为我被你家雅禁戳过太多窟窿,身手大不如前。”
“不死不灭,没有痛觉,还追不着摸不到。”将所有特征又总结了一遍之后,迟雪这才后知后觉嚼出了绝望,去看宣夜:“这么说,我们对他……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有办法。”在所有人都沉默了之后,崭宵开始说话,一字一句:“我可以偿了他的心愿。”
“我的刀只收恶灵。”
“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尸人。”
“你知道那个刀是什么吗?他们半神族的神器。”幽篁这时插了上来:“你知道被这刀收去的最终下场么?那是要被投入他们半神族的轮井,被磨盘追赶,永生永世都在推动那个轮盘,永生永世,就算你的魂魄被磨盘碾得粉碎,也会永生永世在那井下,做它半神族的一头驴!”
“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永生永世。”
两人的争执到此为止。
“我知道,最起码我知道什么叫漫长。”崭宵深深吸了口气:“用这双腿,我已经站了整整四百零八天,每一天,都比我的前半生还要漫长。我知道我选择了什么,我不会后悔,也能够承担。”
第三天,鬼蜮仍然没有感应到夏止,客栈却来了位客人。
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顶多十一二岁的样子,却很有流氓派头,进来一脚就踹开门户:“你们这里谁叫崭宵?”
因为一直没能有子嗣,崭宵对孩子非常向往,难得有了笑容,摸摸他头:“我就是,你找我什么事?”
那小孩就哼一声,撩起胳膊给他看:“昨天老子出去,给小的们寻吃的,给个不知啥东西咬了一口,那人神经兮兮,跟老子说想治的话就来找你同去,老子也没在意,结果到了今天,胳膊就成这样了,他娘的!”
一口一个老子,最后还捎带一句国骂,这位看来真的是个流氓,看模样还是个流氓头子。
崭宵捧着他的胳膊,两指一夹,便挤出了许多浓稠的黑血,看着他挤眉弄眼强忍住痛的模样,又去摸了摸他头:“没事,小伤,咬你的那人有没有说,我要带你去哪里?”
“坳风口,鬼地方,刮起大风来能把人吹走。”
崭宵于是就牵起了他手,回过头,去看宣夜。
“我已经决定,我们走吧。”他道,语声甚轻,慢慢抬眼,无比平定地看着外头橙黄色的天。
“我还是觉得不对。”到了坳风口,死活非要跟过来的半夏又觉得头痛,于是手搭额头拼命忍住:“另外我很反感圣母,崭宵这种人,不应该被收。”
跟在后头的迟雪立马眨巴眼睛,很虔诚请教她什么是圣母。
半夏懒得理他,继续捏额头,跟在宣夜后面,慢慢走进了一个狭长的通道。
大漠多怪石,通道的两边都是些风化的石头,上面有很多孔洞,风拂过来,发出一阵阵很奇异略有节奏的嗡嗡声。
“就是他,就是他咬的老子!”走了约有一会,小流氓同学突然大叫,还同时往后猛跳了一步。
这个人迟雪也认得,正是那日在破庙掳走半夏的尸人之一。
和夏止不同,他能够说话也有些头脑,但没有真正的意识,只能听命于主子,最多只能算是高级别的尸人。
“主人就在前面。”见到宣夜一行他还很怪异地行了个礼,看得出原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我见过你。”走到这里半夏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夏家的人,原先就跟着夏止,是他的贴身佣人。”
“主人就在前面。”
答案说明他只是个尸人。
半夏看着他,突然间就有了主意。
“前面风大,我不去了。”她道,顺手便拉住了幽篁:“竹子帅哥,就麻烦你保护我吧。”
走到通道的尽头,眼前就豁然开朗。
风过夹弄,到这边就急了许多,虽然不是什么大风天,但还是隐约呼啸,吹得黄沙漫天。
沙尘的中央站着夏止,孤身独立,身周密密麻麻围着一圈不知是什么东西。
崭宵的目力很好,比其它所有人都更早看清那原来是一圈垒得很精心的人头。
双眼赤红的尸人人头,垒了两层,起码有上百个。
“一百三十九个。”那头夏止说话,标准的生意人口气:“我先付一半,还有一百三十九个,事成后我必定守诺。”
“夏家的丸药,就算你尸毒入心,只要不超过一个时辰,都还能解。”过一会他又丢手扔过来一粒丸药:“这个孩子的骨节还没有僵直,以后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已经表明诚意。”等那孩子吃完丸药,夏止这才又说话,耐性显然也极好:“那么你呢,你准备好没有?”
“必须要我生生世世被囚,才能解你心头之恨么?”崭宵开了口。
“我并不恨你,但只有这样,才值得我付出的这些代价。”
话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准备好了。”崭宵转身,慢慢朝向宣夜:“我也信他,因为他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黄沙漫漫,风抚过他发,急而悲凉。
宣夜拔刀,手搭刀柄,慢慢的,将刀尖指到了他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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