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坐在院子里，无风和小津蹲在一旁看着她利用某种植物将一块黄不拉几的布染成好看的葡萄酒色。
“姐姐，这块布你打算做什么？”小津好奇地问。
“染完送给你佩兰姐姐。”叶归凡说，“小津想要吗？”
“不想。”小津摇头，“这个颜色是女人用的，我又不是女人。”
话音未落，无风就猛地在他脑门上一敲，然后认真地看着叶归凡……手里的布说：“无风想要。”
“为什么呀？”叶归凡越是跟无风相处，便越是发觉他心性单纯，跟他没法较真，就得像是哄小孩子。
“颜色，像那天的夕阳。”无风说，“就是很好看。”
叶归凡没有追问他说的意思，哄道：“这个布很少见，要留给佩兰，她不太高兴。咱们无风就拿一小块布当手绢好不好？”
无风点点头。
小津不屑道：“这么个大男人，跟娘们儿似的还用什么手绢。”
无风拔出了刀。
小津：“但是无风就不一样了，哪怕你用手绢我也觉得你是最厉害的男人！”
“你俩能正经一点吗？”叶归凡无奈。
“恒加说要来找王妃。”无风说。
叶归凡心下一惊：“南郡王妃？他找王妃做什么。”
“恒加说要给王妃带好吃的。”无风道。
叶归凡却不信他所说的，总觉得恒加不是什么正经人，自然也不会做什么正经事。小津见她一脸狐疑的样子，就解释说：“恒加每年都会给王妃带东西的，他对王妃很上心。”
叶归凡：“恒加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小津说，“我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在了，应该也小不到哪里去。”
“王妃也不老，还很美。”叶归凡艰难地说。她已经从无风口中听到不少有关恒加的事情，要说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叶归凡还以为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只是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却不像是君子所为。
无风说起恒加命他杀掉那些跟他同寝的女子时并无情感波动，叶归凡也只能装作平静的样子，无风不知道随便杀人是不对的，叶归凡心想，但是她可以慢慢教他。恒加一行人在南郡有自己的住处，南郡蛮人多，明里暗里都护着这帮所谓的南蛮王族。
无风三天两头往叶归凡这里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个大孩子看中了什么人呢，知情的人却哭笑不得，无风来这里看腌咸菜，看叶归凡他们染布，看苏清筠刺绣。
甚至还热衷于跟叶卓比武，反正就是没一点正经事情做。
小津和无风都不理解叶归凡说得意思，叶归凡只能又道：“恒加不会是想要娶王妃吧……”
“叶姑娘原来就是这么想我的。”恒加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无风立马板起脸站起身走到恒加身旁，恒加抬眼略略扫过无风，眼神有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他看向叶归凡，立马换上了温和的眼神，淡淡的金色在他的眼眸间流动，几乎有种魅惑的感觉，叶归凡觉得自己似乎融化在了那双眼眸之中。
她的表现自然没有逃过恒加的眼睛，他对于自己的优势了解的一清二楚，对于如何把这种优势发挥出来更是了然于心。
“叶姑娘看什么呢？”恒加走近叶归凡，压低了嗓音，“我，好看吗？”
那嗓音之中带着极浅淡的勾人和魅惑，极有磁性。
“好看！”小津怔怔地回答道，叶归凡看着他，小津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叶归凡心猛地一跳：“小津？”
小津没理她，叶归凡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小津如梦方醒般眼神瞬间聚焦：“啊？怎么了？”
叶归凡皱眉：“你刚刚好像在发呆。”
“有嘛。”小津摸摸了脑袋，笑道，“一定是恒加哥哥太好看了。”
叶归凡摇摇脑袋。看她没什么反应，恒加嘴角的笑意更甚，但是仔细看去，会发觉他用力咬紧了牙。
“找王妃的话，她在隔壁。”叶归凡说。
“不着急。”恒加笑着，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无风的脸，“听无风说你父亲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今日想来讨教讨教。”
叶归凡强作镇定：“爹爹出去给牛大叔推车了。”
“我在这等他。”
“怎么好意思让您等。”叶归凡淡淡道，她无法，只能对着无风使了个眼色，无风看了她一眼没动。叶归凡懊恼，这孩子要是不跟他说个一清二楚，自己的意思他都领会不了。
倒是小津是个机灵的，他凑上前去笑嘻嘻的：“恒加哥哥，王妃昨天说要给我做红糖糍粑，你吃过吗？”
“没有。”
“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小津看起来鼓起了勇气，他上前拉着恒加的手，“走嘛走嘛，无风哥哥也一起去。”
“好的。”无风爽快地答应了，脸色缓和了一些。
恒加瞪了无风一眼，却还是站起来笑盈盈地拉着小津走了，叶归凡抒了口气，无风欲言又止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你小心点，恒加很危险。”
叶归凡颇为好笑地看着无风离去的背影，心道恒加身边最危险的就是你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她想得有多简单有多天真，每一次在黑暗中挣扎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又或者是被野兽撕咬利用一切工具想杀死它们的时候，她都很多次地想起与恒加初见之时他温文尔雅微笑的眼眸。
无风与她似乎有着冥冥之中的缘分，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多年。这种感觉和沈临渊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两个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是是不同的感情。
叶归凡悄悄地溜出去看了眼王妃的院子，无风一如既往地守在屋子外面，小津对着院子里石磨和糯米糍龇牙咧嘴的，他的嘴巴上糊着一圈白色的糍粑，粘得他张不开嘴。无风似乎在嘲笑他，小津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叶归凡松了口气，回了自家院子。直到傍晚，恒加他们都没有再过来，奇怪的是，小津平日里最喜欢来蹭他们家的晚饭吃，今天也没有过来。
佩兰出了屋子，看叶归凡在那里对着天空发呆，便问：“归凡，你看什么呢？”
叶归凡依旧盯着天空，佩兰已经瘦得与往日大不相同，看起来倒是和叶归凡身形差不多，苏清筠和叶卓私下里商量说南郡也没有人知道佩兰曾经嫁过人的，若是有合适的，便让佩兰再嫁也不错，只是佩兰总是闭门不出，似乎有些走不出来。
“佩兰，你看今天的星星。”叶归凡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喃喃自语，“还有今天的风。”她闭上了眼睛，放松自己，让呼啸的风从她的身体四周穿过。
“怎么了？星星一直都这么亮，风也一直都这么猛烈。”佩兰死气沉沉地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鲜事。”
叶归凡却不理会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捂着自己的胸口，两道柳叶眉皱在一起：“我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屋子里传来碗打碎的声音，叶归凡与佩兰对视了一眼就往里奔去。
苏清筠捏着手腕，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雪白的碗的碎片上，叶归凡急了，冲上去一把抱住了苏清筠：“娘！不要好端端的想不开！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苏清筠又是疼又是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不开了。”
叶归凡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苏清筠说，她看看天，“漫长的凛冬又要来了，今年等你爹打了狐狸就给你和佩兰一人做一副手套戴着。”
“爹怎么还不回来。”叶归凡突然想起来，“不就是推个车，也不用耽误这么久。”
叶卓素日里每天都是按时回来的，哪怕真的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会托人送口信回来。今天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去王妃那里看看。”佩兰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还是我去吧。”叶归凡追出去。
佩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有什么我不能看见知道的事情吗？”
叶归凡尴尬地摸摸鼻子：“没呀……”
佩兰似乎没了兴致，转身回屋：“那你去吧。”
叶归凡莫名其妙，佩兰这么喜怒无常已经很久了，好在没有其他症状出现，要不然叶归凡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南郡王妃院子里没有人，无风和小津都已经走了。叶归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院子似乎安静地过分了，一切都是悄然无声的，连同那些院子里的小虫，落下的树叶都没有了声响。
她的心跳地飞快，直奔到南郡王妃的房间门口拍门：“姑姑！姑姑你在吗！”
无人应答，叶归凡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淡淡的血腥气从房间四周弥散出来，萦绕在叶归凡的鼻尖，她有些不敢打开门。
“王妃在哪里！”有人在叶归凡身后大喊。
叶归凡转过身，却见一大群人站在院子门口，都拿着些棍棒之类的东西，怒气冲冲而且气势汹汹。叶归凡看为首的人是经常喊叶卓帮忙的牛大叔，便迎上去问：“牛大叔，我爹呢？”
牛大叔横了她一眼：“你爹已经回去了。”
叶归凡此时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趁机道：“那我回去找我爹了。”说着就往外挤，而人群却更加拥挤，似乎想把她堵在里面。
一个年轻人跑到门口一脚踹开了门，叶归凡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一屋子的红色。骇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年轻人踹了叶归凡腿弯一脚，叶归凡摔倒在地，那年轻人用手摁着叶归凡的脖子把她的脸贴到了地上，叶归凡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应，就那么被他摁着。
“好啊，王妃好心收留你们，没想到你们一家人都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宁安帝杀了郡王，还要杀郡王妃吗！”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叶归凡不断地喊着：“我爹呢，我爹去哪里了！”
她并不关心这些愤怒的百姓，他们要对她做什么。事实上她也并不知道他们要干嘛，都说穷山恶水多刁民，在叶归凡心中他们都是和睦的相邻，是昨天来互相串门学习植物染的大婶，是给他们好皮毛的大哥，怎么会这么对他们。她想得只是好好跟他们解释一下就行了。
“烧死她！烧死她！”
叶归凡回过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她开始反抗，这明显是被人设计的，到底怎么回事！
“住手。”叶卓的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住那些人。人群自发地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叶卓蹲下来轻柔地把叶归凡脸上的泥土擦干净了，眼里的心疼一览无余，“疼吗？”
叶归凡摇摇头，叶卓扶着她站了起来，然后环顾四周，厉声道：“我是宁安威武大将军叶卓，有什么事冲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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