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叶卓。”
“那个帮我们打跑南蛮王族的叶卓?”
“没听说啊,叶卓怎么沦落成这样?”
叶归凡苦笑,这里的人都是跟他们一样的中原人,对于南蛮王族的欺压早就看不惯了。叶卓帮他们摆脱了,可他们却还能一如既往地拿着恒加带来的衣服和吃食。
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这些人归根结底有着一种劣根性。
“叶将军,你说你是,有什么证明吗?”
叶卓不声不响扫了那人一眼,严厉的眼神把那个发问的人吓得退了一步。
“自然是有的。”叶卓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疲惫,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宁安帝的圣旨,“这是我被贬谪的圣旨,你们可以自己看。”
自恃见多识广的人也没看过真正的圣旨,翻来覆去找不出什么错处,便只能认了:“叶将军,你女儿杀了王妃,这怎么算?”
“不是她杀的,另有其人。”叶卓摇头。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那人语带讽刺,“那我还说她是呢,你已经被贬谪了,还端着什么大将军的架子,要我说啊估计就是个借口,皇帝老儿派你来杀王妃斩草除根的吧!大家听我的,不如就把他们一家全烧死!”
当即有人动摇起来。
“爹。”叶归凡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是知道的,叶卓把那份宁安帝下的圣旨一直都藏在家中柜子里压箱底的地方,他把这看作是耻辱。可如今,他却把这道旨意随身携带着。
“归凡别怕。”叶卓慈爱地摸摸叶归凡的头,叶归凡几乎哽咽,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叶卓,一个是沈临渊。她早就过了那个说要嫁给爹爹的年纪了,从前她还小的时候总以为她不会长大,叶卓不会老去。
沈临渊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感情束缚不了他,因为他有着自己的理想。叶归凡想得很开,沈临渊是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鹰,什么都没办法让他从高空中落下和停留。
可叶卓,叶卓是不一样的,他是叶归凡身后的山,是一道港湾,叶归凡可以放心地在他身边依靠,因为他不会走。
人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叶卓却不会丢下叶归凡。
可是他如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爱,叶归凡却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是叶卓的语气,是他的表现,还是南郡王妃莫名其妙地惨死,抑或是叶归凡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今天这事儿不交代清楚了,你们谁都别想走!”牛大叔把手里的棍子一提。
“对!都别想走!”随即就有很多人帮腔。
叶卓道:“牛大哥,这件事跟归凡真的没有关系。”他的语气近乎是哀求了,叶归凡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卓,记忆里他是骄傲的,一身的军功和荣耀为他加冕。
叶归凡突然觉得从心里无端地涌出勇气来,她上前一步挡在叶卓面前,一字一句地对面前的那些“和睦相邻”说:“冲我来吧,放我爹走。”
叶卓的表情十分动容:“归凡……”
“要不然还是把他们带回自己的院落去关起来吧,在这里冲撞了王妃的灵也不好。”小津的爹劝道。
叶归凡几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和叶卓被绑了起来,叶卓垂着头顺从地被人捆绑住,在战场上流血受伤地不喊一声的将军,如今竟被人如此欺凌。
他们被丢回了隔壁院子,苏清筠听到声响早就出来看了,佩兰木木地站在院子里,看见他们被丢进来,急忙跑上前去询问:“没事吧。”
叶归凡摇摇头。
此时,外面又来了人:“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多人围着。”
人群散开,原来是管理南郡的官员,叶归凡等人曾经见过他逢年过节地来南郡王妃这里给她送吃穿用度的,美其名曰抚慰王妃,实际上他老鼠似的眯眯眼像长了舌头一样在王妃身上舔来舔去。
“哟,这不是叶将军么?”官员撵着胡须,“真是没想到啊,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也有今天的落魄!”
叶卓轻轻扫了眼,那官员被他眼睛中的轻蔑激怒了:“看什么看!你还敢这么看我!”
叶归凡又是心痛又是奇怪,叶卓什么时候变成如此人人喊打的局面了,她鼻子酸涩地几乎要落泪了。
那官员嘲讽完叶卓还不够,走到苏清筠和佩兰边上打量了一番:“怎么你俩还站着,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来啊!给她们俩绑上。”
牛大叔应了一声,走过来把佩兰和苏清筠也绑上了,同样地踹了一脚强迫她们跪下。叶归凡道:“我娘身子不好,地上凉,能不能让她起来?”
比起寻找目前这个局面的答案,叶归凡更关心的是苏清筠的身体。
官员斜了她一眼,颇有深意地说道:“叶姑娘,你长得和你娘可以点都不像啊。”
叶归凡沉默了,的确,在南郡王第一次提出这个观点之后已经过了几年,她和叶卓和苏清筠的长相区别越来越大,可是他们都是一家人,叶归凡从来也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或者说,就算有别的可能,这在父母亲人面前,重要吗?
“江南女子,就是不一样。”那官员蹲下身子在苏清筠面上摸了摸,“这皮肤光滑,想来叶将军你一定受了不少艳福吧。”
苏清筠低低地吼了一声,试图用牙去咬那人的手。叶卓怒吼道:“黄大人,请你对我夫人放尊重一点!”
“还说你夫人呢?叶将军真的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威武大将军,人人听到你的名字都要下跪吗?”官员嗤笑,“哎呀呀,要不是这里人多,我真的好想在你面前把你夫人女儿都办了。”
叶归凡迷离着眼睛看着叶卓,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们做了什么!从王都离开低声下气不去争不去抢,什么都可以放弃,如今连这点仅有的温情都不肯给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叶家人就活该没有好下场吗!
叶归凡紧紧地捏着拳头,知道手心里都流出血来也没有感觉。
“把他们看好!”那官员指着叶归凡叶卓和佩兰,苏清筠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拼命地挣扎,叶卓愤怒地大喊着,他的声音里都带着血,可是这里没有他能做的,他自己选择了束手就擒。叶归凡一直在默默地流泪:“娘,娘……”
佩兰扭过脸不忍心看。苏清筠咬着牙,死死地闭着嘴,试图在自己的亲人面前留下那么一点点尊严,而四周围观的人们颇为感兴趣地看着苏清筠雪白的酮体。被人侮辱,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叶归凡盯着地面,脑子里全是苏清筠绝望的眼神。
良久,似乎过去了几百年。那官员提上了裤子,然后走到佩兰身边,佩兰狠狠地盯着他:“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咬掉你的舌头。”
他猥琐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不错,可惜我已经吃饱了。”
“好了,也不跟你们多废话了,毕竟还是要给你们留下一点颜面的。”黄大人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来人,宣圣旨。”
圣旨?叶归凡猛地抬起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些人都像是得了什么授意一样,原来是宁安帝。叶归凡几乎要笑了,他们离开王都,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宁安帝却还是要步步紧逼,连个角落都不肯留给他们苟延残喘吗。
真是可笑!原来他们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闹剧!宁安王朝根本不配他们叶家效忠,他们什么都不配!只有下地狱!杀光他们!叶归凡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陛下为你们着想,赐鸩酒。”官员道,“叶将军,请吧?”
叶卓被人松了绑,叶归凡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他至死也不会违逆自己的主君下的任何命令,哪怕是要他的命。
叶卓端着那杯酒,看着里面澄清的液体,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我叶卓一声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没想到啊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个下场!罢了罢了,这世间小人当道,国将不国,留下,也无益处!”
他爽快地把酒一饮而尽,看着叶归凡缓缓道:“等我们去了阴间再团聚,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归凡你记住,不要怕死,不要后退,我叶卓的女儿,铁骨不可断!”
佩兰端起酒杯,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叶将军,夫人,姑娘,请容许佩兰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往后就没有机会了。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把我带走。可霍九他们一家人都是我杀的!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霍九,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念他,我爱他,可我杀了他。如今就当是我赎罪吧,能和你们死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苏清筠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她的眼角流下的眼泪把她脸上的脏污慢慢冲刷掉,叶卓拿着她的那杯酒,深情道:“阿筠,你总说我不开窍,这辈子我没能给你好日子过,下辈子,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换我来跟着你走。”
苏清筠在他怀里颤抖:“可我……可我……”
“没关系。”叶卓将那杯酒含在嘴里,给苏清筠落下一吻,“我先走了。”
他缓缓地松开苏清筠,靠在后面的石凳上望着天空,南郡的天啊,一碧如洗,像是一块蓝色的宝石,血从他的口中涌出:“归凡啊爹对不起你……你其实……不应该当我的女儿的……你的父母在……在远方……”
叶归凡震惊地看着毫无气息的叶卓,宁安帝说,叶卓接下来的一生都付在南郡,如今成真了。叶卓死在南郡,连尸体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
叶归凡不想再去深究叶卓说的话,她也不想再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多留片刻,面前的这些人是那么的令她恶心,多看一眼就觉得脏了眼。
她喝下了酒,肚子里传来绞痛,原来等待死亡的时间是这么漫长,原来人在临死的时候真的会想起以前的事。
挽月的笑脸,陆钦傻呵呵的样子。
还有……还有沈临渊骑在马上高傲的样子,在叶归凡残存的意识中,沈临渊在马上对着她伸出手。
意识渐渐消散。
别了,我深爱的人们,别了,我深爱的世间。
死后皆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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