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躲过了巡逻的士兵，在宫门落锁之前离开了皇宫，她提着裙子吃力行走在漆黑的路上，她有一年多没有出过门了，这里较从前有一些变化。
挽月抱紧胳膊，夜里气温下降了不少，宫女的衣服实在有些单薄，回去之后还是给她们换厚一些的吧，挽月心想。
程青的府邸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挽月走了两步觉得太慢，便站在路边挥手，时不时路过的马车上车夫丝毫没有注意这个路边挥手要搭车的姑娘。挽月等了许久，才有一个马车夫愿意停下来：“姑娘，上哪儿？”
“可以送我去程大人的府邸吗？”
“程青大人？”车夫为难，“不顺路啊，你看我这满车的东西。”他示意挽月看他身后，只见慢慢一车的货物。
“我可以给你钱。”挽月急忙掏出自己离宫时匆忙带出来的银子。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啊。”车夫说，“你一个姑娘家，这大晚上的也不安全。这样吧，我把你带到离程大人那比较近的地方，你自己走过去行吗？”
挽月急忙道：“行行行，谢谢您。”她提起裙摆坐上了马车，跟那一大堆东西挤在一起，有股酸臭的味道飘进鼻子，挽月仔细一瞧才发现那堆东西其实都是些脏污的衣物和用过的家具一类的东西，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东西，上头飘来尘土味儿引得她只想打喷嚏。
“姑娘，我这东西都是旧物，你就将就一下，别嫌弃。”车夫说。
“不嫌弃不嫌弃。”挽月摆摆手。
车夫几乎把她送到程青的府邸了，转身离开时怎么都不肯拿挽月的银子，挽月拼命塞给了他，车夫便嘱咐说：“姑娘是来寻亲吗？”
“寻亲？这话怎么说。”
“程大人收留了很多流浪在外的孩子，经常有人会来找他们的孩子或者兄弟姐妹。”
“这么说，程大人是个好人。”挽月说，“听起来你对程青大人挺了解的，那你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比如有什么人来找程大人或者别的什么。”
“奇怪的事情倒是没有。”车夫想了想，“不过姑娘你知道季信季大人吗，他明明一直都不喜欢与官场上的人来往，又是个暴脾气，最近倒是时常来找程大人。”
“这样啊……”挽月突然想起来季信脾气确实火爆，有时候在朝廷上一言不合跟别人吵起来，发起火来把手里的奏折都能扔到人的脸上，他也得罪了不少人。
难不成这个季信打算对程青下手？程青在外风评那么好，多年来兢兢业业两袖清风，据说家里跟夫人也是相敬如宾，从来不出去鬼混。季信的脾气一言不合就骂人，骂的还很难听，挽月曾经在宫里喂金鱼的时候也被他说过没出息之类的话。挽月不以为然，她一个女子，本来就不能有什么大出息的，能纵情江湖就已经很好了。
挽月谢过了车夫，冲到程青府邸门口拍门：“开门开门开门！”
门内没有回应，挽月不死心，又是用脚踢又是用拳头捶，总算是把人喊了出来。
门房的开了门，看见是个陌生的姑娘，笑道：“不好意思啊，程大人府里人手不太够，我方才在里面帮工没有及时开门。姑娘有什么事吗？”
挽月见他一副态度极好的样子，便觉得程青确实管理有方，解释说：“程大人有危险，让我进去同他见上一面。”
“姑娘说笑了。”门房说道，“程大人是官场里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总归会得罪一些人的，说句不好听的，等着要程大人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没法子让你进去你说是不是？”
挽月着急：“是关于宸王和程大人的，不是我瞎说的！”
“宸王是个有才能的人，程大人也很尊敬他，姑娘你……”
挽月打断他：“我是挽月公主，你跟程大人说我要见他。”她掏出自己的腰牌，挽月自己都有些忐忑，她作为公主，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名牌，不能像宸王一样掏出腰牌就让人知道他是谁，可她有的却只是一张宫里所有人都有的牌子。
门房仔细看过那腰牌，又看了看挽月的脸，有些拿捏不准：“这会程大人估计都歇下了，要不我去给您瞧瞧？”
他去了一会，挽月无聊地在门外打转，很快程青就迎了出来，他眯着眼睛看挽月，恍然：“真是挽月公主。”
程青要跪下，挽月急忙伸手扶住他：“程大人别拘泥于此，挽月此次是偷偷跑出宫来的，有要事告诉你。”
她环顾四周：“进去说吧。”程青把她带到了前厅：“公主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挽月说，“宸王似乎要对您动手。”
“宸王？”
“季信大人最近总是来找您吗，我觉得他们可能要借此机会就在最近动手。”
程青一拍脑袋：“瞧我老糊涂了，季信大人刚刚还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我明天去同他一起赏花。”
“赏花？恐怕是用这个名头来做些别的事情吧。”挽月说，“程大人，您一向心肠好，为人正直清廉，看不惯您的人可多了，一定要小心。季信大人莫名其妙的示好一定是有问题的。”
“可除了我，季大人还邀请了其他人啊。”程青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吧。”
挽月着急道：“是真的！不是季大人也会是别人，我亲耳听到宸王这么说的！”
“这……怀疑同僚似乎有些不妥。”
“程大人！”挽月道，“我虽然与您接触的不多，却知道您是为国为民。这样吧，反正我也跑出来了，明日赴宴，我跟你一同去。”
“也罢。”程青说，“不过我还是不相信季大人会如此。”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日您就知道了。”挽月说，“程大人还是提前做准备吧。”
“我没必要防着他，倒是公主殿下还是要小心，明日不要以真实身份前去。”
“我穿男装，扮做小厮。”
“随身带上匕首和迷药。”程青嘱咐说，“陛下是很宝贝公主您的，您千万小心。”
挽月在程青府上歇息了一晚上，翌日换了男装跟在程青的身后。季信把赏花的地点安排在了郊外，这里静谧且人迹罕至，挽月心想，倒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去处。马车走了一会到了郊外，季信和其他几个大人都早已到达。季信大喇喇地坐在石凳上喝茶，看见程青过去，急忙起身招呼：“程大人，来这里坐。”
程青也不显山不露水，应了一句就在季信身边坐下了。
“季大人今日好兴致。”
“今天咱们好不容易等到月休，既然大家都有空，我想着不如就把诸位大人都约出来，一起吃吃喝喝玩玩。”季信摸摸自己的脑袋。
“这么说，今日是季大人做东咯？”
“对对，我请客，我买了很多好酒随便喝。”季信哈哈大笑，“其实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把你们叫出来，是有事情要跟大家说。”
他这话一出，几个大人都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程青慢慢喝了杯酒：“季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不是这么用的，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好了，咱们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有什么话要遮遮掩掩的。”
“程大人说的是。”季信用力挠了挠脸，一脸的不好意思，“我说这话不是说要谋反之类的啊，就是想问问大家，对于陛下和宸王怎么看？”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一个年纪稍轻的大人笑道：“季大人是想问我们支持谁吧。”
季信被人戳中了心事，脸红了：“我是觉得，咱们陛下是正经的传位得来的位子，可是现在宸王总是越过陛下去做事情，未免有些太不妥当了。”
挽月悄悄看程青，程青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看来这是场鸿门宴了，挽月心想，季信来问大家是支持宸王还是宁安帝，再把有异心的人杀掉。
“宸王年轻，有才华但缺少经验，自然还是陛下更加好些。”
“陛下到底在这个位子上太久了，已经被束缚住了手脚，很多事情都放不开了。宸王虽然没有经验，经验是可以慢慢练起来的。”
几个大人都一一表态，挽月都忍不住替程青着急，说着也不是说那也不是。
她不知道的是，一般来说臣子在统治者不在场的情况下的，是不会轻易谈论这种事情的，况且还这么直接的表态，他们多半都害怕隔墙有耳。
挽月心里着急，眼看着程青酒杯里没有酒了，拿了酒壶：“程大人，奴才给您添酒。”
程青“嗯”了一声，一个胖乎乎的大臣坐在旁边接话道：“诶，今天就程大人带了这么些人过来，是不是也分点给咱们伺候我们赏花啊？”
说完他自顾自地笑，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有趣的笑话。
挽月对此求之不得，程青道：“阿岳，你就去伺候季大人喝酒吧。”挽月心下暗喜，她走到季信身边，将带来的迷药捏了一撮在手指上：“季大人，添酒。”
季信似乎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谢谢谢谢。还是我自己来吧。”
挽月给他倒上酒，很长一段时间季信都没有反应，他们还在聊些朝政之事，挽月都没有心思再听，她满心惦记的都是季信什么时候会被迷晕。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季信猛地站起身来：“今日多谢各位大人了。”
刚说完，他就倒在地上，挽月跑回程青身边：“程大人，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程青笑着反问，然后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对着在场的人道：“咱们挽月公主今日也来了。”
方才那些没有注意挽月的人这才打量起来，他们的目光令挽月很不舒服，似乎有什么事情是他们都知晓而挽月自己被蒙在鼓里的。
“挽月公主挺厉害啊。”那个胖胖的大臣说，“季信就这么死了，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辛苦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死在自己办的宴会上。”
“没想到公主竟然也是宸王的人。”
挽月蒙了：“你们在说什么啊……”她不可置信地去探季信的鼻息，毫无反应。
他死了。
宸王从一旁走出来，所有在场的大臣都恭敬地作揖道：“殿下。”
挽月看向程青，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程大人？你知道？”
“挽月。”宸王慈爱地看着她，声音近乎温柔，“你以为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跑出宫里，还那么巧合有人愿意送你去程大人那里，巧合地告诉你季信最近跟程大人来往频繁？你以为那些都是你运气好吗，你的自以为是，害死了最后一个支持你父亲的人。”
挽月的脑中轰鸣，这一切竟然是宸王一早就下好的圈套。她的愚蠢，她的冲动，她的自以为是，被人利用，被人当刀使。
“我错了……”挽月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自语，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来人，送公主回宫。”宸王命令道。
程青怜悯地看着挽月被人带走，眼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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