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人死了竟然是这样的吗？有五感，有知觉，还有脸上的眼泪。
怪了，她和父母一起死去的，对这世间有什么可留恋的，怎么会哭？
叶归凡抬手把眼泪擦掉了。
“醒了。”一个声音说，“倒是没白费我的功夫，本来以为你铁了心要跟你那爹娘去。”
四周亮了起来，恒加的脸在灯火的映衬下俊美得令人心惊，叶归凡却好像见了鬼一样。
“傻了？”恒加伸手在叶归凡面前挥了挥，“还是看见我惊呆了？”
叶归凡这才回过神：“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不让我跟我爹娘一起死！”
恒加竖起一根手指摇摇：“不不不，我让人把你的毒酒换了，可要是你没有一点求生的意识，这酒对你是没有作用的。”
他凑近叶归凡：“你想活下去吧，你娘都被人奸污了，你爹还被自己追随一生的人下旨杀了。你就不恨吗？”
叶归凡捂着耳朵：“别说了！”
恒加道：“我偏要说，你那便宜爹爹临死前都告诉你了吧，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啧啧啧真的是惨，眼睁睁地看着一家人死在自己面前，本以为可以一起跟了去，结果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感觉如何？”
叶归凡瞪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着站起身，头却晕的厉害。
“叶归凡，哦不，叶归凡死了。现在该叫你别的名字。”恒加笑眯眯的，“这个名字你也不陌生了，多西啊。”
“什么？”叶归凡不解。
“多西。”恒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寓意着光明，那个女人死的时候竟然还想着你的光明未来吗。真可笑。”
“你在说什么？”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恒加说，“南蛮王族的圣女，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注定了要嫁给王，可她长大了，嫁给了王之后生下了孩子，又爱上了别人，与外族人通奸，你猜猜她是谁呀？”
叶归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原来别人所说的她和叶卓苏清筠不像，她莫名其妙地对南郡感到熟悉，对这片足下的土地的敬畏，是因为这个？她是那个什么圣女的孩子？
不，不可能。
“不相信么？”恒加拍了拍手，小津的爹从外面进来，恭敬地献上一幅画，他看起来很是害怕恒加，恒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私藏圣女的画像，原本该死的。”
“我……”小津的爹跪在恒加面前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恒加不再管他，把那画像刷地在叶归凡面前抖开。
叶归凡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面前画像上的那个女子和她是如此的相像，只不过她的面容比起叶归凡更加具有异域特色，她的头发是浅棕色的，玳瑁色的眼睛里透着温和以及笑意穿透二十年的时光与叶归凡交汇。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叶归凡就相信了恒加所说的话。这是血液里流传的亲缘，无法割舍的爱。
“圣女嫁给王之后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她一直想要离开南郡。这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不爱他，甚至把他丢到狼群里，把他关在全是蛇的黑屋子里，饿着他不给饭吃。这个孩子或许天生有神明庇佑，竟然活了下来。十岁时，他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勇士，在这一年，一个中原人受了伤来到了南郡，圣女对他一见倾心，想要跟他离开。这个孩子发现后告诉了他的父亲，王震怒异常，圣女此时已经快要临盆，他决定把这个女人和那男子一起杀死。”
叶归凡怔怔地听着，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后来呢？”
“后来，王唤了狼追杀圣女，狼群回来时报告说已经把那个贱人和奸夫一起撕碎了，那时圣女临盆还有一段时间，原本以为把那孩子一起吃了。可结果竟然被人救了下来，还去了王都，过了十九年的安生日子。”
“那孩子，是我吗？”叶归凡问。
“是啊。”恒加眼光温柔地看着她，叶归凡却能看到他目光深处隐隐的恨意。
“最可笑的是，你认做爹的那个人，把你真正的亲人全部杀了。血洗南蛮王族啊，那场面堪比当年狼群吃光你亲生爹娘时的血腥。”
“所以你救下我是要做什么呢？哥哥。”叶归凡扯起一个笑，“你恨我，那就该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是么？”
恒加听她唤了声哥哥，目光凌厉起来：“不许这么叫。我救你是为了让你体验一遍我受过的痛苦，你要受狼群撕咬，被蛇毒煎熬，在无间的地狱里挣扎。”
“你不该让我活下去。”叶归凡说，“你信不信，只要你今天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你。”
“杀我？就凭你？”
“南郡之外风雪明明持续了那么多天，怎么南郡王妃一死，宁安帝的圣旨就送进来了，未免也太巧了。恒加，你处心积虑就为了报复我？你的人生，你拼命活下去就是为了看我被你报复的这一天吗？实在太可笑了！”
恒加的金瞳深处翻涌出黑暗，愤怒在他的身体里滋长：“你给我闭嘴！”
“生气了啊？”叶归凡淡淡一笑，“生气是因为我说对了，不是吗？”
“你给我闭嘴！”恒加怒吼，伸手掐住了叶归凡的脖子，“凭什么！我在南郡受苦受难，你在仇人的家里受尽宠爱，我摸爬滚打无人理会，你被人捧在手心里，人人都爱你！人人都护着你！啊？你说为什么！认贼作父，你就那么高兴？！”
“认贼作父？杀了你母亲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叶归凡嘲讽地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心下一片坦然，药酒在她的身体里效用还没有消失，她浑身都绵软无力无法反抗，她是不该活下来的，那就让事情恢复到正轨吧。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了。
叶归凡睁开眼，恒加已经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样子，或许在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他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
“你虽然没有金色的瞳孔，却是个不怕死的种，跟你来硬的没有用。”恒加说，他对着叶归凡笑得倾国倾城，“你知道吗，在我们南蛮，哪怕是亲兄妹也是可以通婚的。”
叶归凡惊恐地抖了一下。
恒加忽然猛地把叶归凡压在地上，紧紧地抓着叶归凡的手让她无法动弹，叶归凡的脸被恒加压在一边，她看到他的棕色发丝与她的黑色发丝交叉纠缠在一起，显得有几分暧昧的危险。
恒加的腿压在叶归凡的腿上，一手把叶归凡微微敞开的领口扯得更大。
“求你了！不要！”叶归凡哽咽的声音。
恒加玩味地笑了：“怕了？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他起身，把叶归凡的手甩开，然后嗤笑道：“你还是个雏啊。”
叶归凡坐直身子把衣服整理好，然后道：“你知道吗，人们说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对女人用强，因为他们除了体力没有任何值得女人尊重的地方。”
“可我又不喜欢你。”恒加啐了一口，“那些外面的女人，比你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恒加烦躁地踱了几步：“无风，你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管，等她身体里的药酒失效了我们再好好招呼她。”
无风从屋梁上跳下来：“是。”
叶归凡被他单手提起来，半扶半拖地往外走，叶归凡一想到刚刚的场面全部被他看见了，就觉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无风，你刚刚一直在屋里吗？”叶归凡问。
“嗯。”无风点点头。
“那你……如果刚刚我……你会下来救我吗？”
无风摇头：“不会。”
“为什么？”
“恒加是无风的主人，无风不可以违背他的意愿。”无风说，“但是，恒加不会跟你做那些事的，因为他恨你的程度仅仅让你承受这些实在太轻了。”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叶归凡觉得嘴里发苦：“你也觉得我是有罪的吗？”
无风道：“我不知道，但是恒加说你有……”
“无风，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个人，不是恒加摆布的工具。”叶归凡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无风看起来很纠结，他苦恼地想了很久，然后说：“多西和圣女不是一个人，多西没有错。”
叶归凡微笑着看着他：“不要再被恒加支配了，你要做你自己。”
“不行的，恒加是我的主人。”无风说，“你不要再说他的坏话了，不然无风要生气了，无风生气很可怕的。”
“无风，你不是个坏人，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思考，选择自己要过的日子。”
“你选了吗？”
叶归凡一愣，随即苦笑：“我选了，可我选错了。老天没有给我别的机会，我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即便知道自己走错了路，也不可以回头。”
无风带着叶归凡到了一间屋子门口：“这件房子里面没有蜡烛，是黑的。很吓人。”
叶归凡曾听说过有一种刑罚是把人关在完全漆黑的房间里，人在黑暗的环境里会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不知道何年何月，不知道几时几分。
会有种一天如同一年的难捱。
罢了，好歹有个地方给她待着。
“多西，你好好休息。”无风诚恳道，“不要闹别扭。”
叶归凡也很认真地看着他：“不要叫我多西，对你们来说，我是叶归凡。”
“永远只是，叶归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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