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翻身下了马，她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在马儿屁股上使劲一拍。
没了马，她很有可能会死在半路上，很难跑出去。
成功固然是很难的，可是要让叶归凡认输也没有那么容易，她决定步行。南蛮的夜充斥着野兽在暗处的嚎叫，充斥着露水和冰凉的沙漠。人可能会死在漫天的黄沙之中，可是她不愿意回去，不愿意认输。
绝对，不能向恒加求饶。
叶归凡趔趔趄趄地步行，马儿的脚印已经看不见了，如果她预想的没错，恒加应当会顺着那匹马追过去，多少会多些时间逃跑吧，叶归凡心想。
她努力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再一次挂在她的头顶，她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血不流了，叶归凡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她的胜算就又增加了几分。
在下一个天黑到来以前，叶归凡必须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休息处。
可是一路上都没有足够她安心停留的地方，叶归凡虽然还想往前走，却已经力不从心了。她在一棵大树下坐下，这是一棵很老的树，它的枝干乌黑而且刚劲，生命力十足地活在这个连人都很难活下去的土地上。
她微闭着眼睛，忽然觉得面前有一片阴影落下，连带着凉意。她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不是都说人死前会出现幻觉吗。可叶归凡却不愿从这种梦境中醒来，反正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的，良久，叶归凡微微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却见无风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挡着烈日，自己已经满头大汗，脸通红却还是挡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你怎么……”
无风注意到她睁开眼，以为她是睡了一觉才醒，急忙道：“我不忍心叫醒你，你快点起来，我有马。”
叶归凡这才看见他身后的马，道：“恒加让你来抓我回去吗？”
“不是。”无风执拗道，“起来，跑。”
他又恢复到了那种说话简单的时候，叶归凡便站了起来，无风诚恳地望着她探究的目光，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走吧。”
无风听她这么说，似乎很高兴，把叶归凡扶上了马，然后自己也骑了上去。叶归凡从前虽然跟陆钦沈临渊一同在师门下学艺，却从来没有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无风身上有一股温暖的草木气息，叶归凡注意到他手腕上系着自己从前给他的那块手帕。
她叹了口气：“无风，你是不是瞒着恒加来找我的？”
“嗯。”无风的气息吹动了叶归凡的头发。
“为什么要来找我？”
“实现你的愿望。”无风说，“带你走。”
“可是恒加有可能会生气，会杀了你。”
无风很肯定地回答：“他不会的。”
“你来找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想说什么。”无风困惑道。
叶归凡定了定神：“我想说……我没有心思想那些情啊爱的事情，你跟我……我们就是朋友，我觉得。”
“嗯。”无风说，叶归凡松了口气，可他又迷惑极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他是很认真地再发问，叶归凡的脸瞬间红了，她又会错意了，无风也好沈临渊也好，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过类似于“我中意你”这类话，全是她自己在心里臆想。
索性无风性格单纯，对于这些不怎么敏感，叶归凡才觉得好受些没那么丢脸。她原本只是想告诉无风，她余下的日子只想手刃仇人，希望他可以离自己远一点，她很有可能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恒加跟着你的马跑，我们要快点。”正当叶归凡试图提出休息一下的建议的时候，无风却一把把她拉回马上，摇摇头道。
“他跟着我的马，这么说来那匹马果然被他动过手脚。”叶归凡皱眉。
无风：“不是被他动过手脚，南蛮人骑的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南蛮的血液会让所有的动物本能地感到害怕，所以我们原本是骑狼的。”
叶归凡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被那些动物不待见的种种，心里五味杂陈，她终于知道了缘由可是她却不愿意归于她的家族，不愿意屈从于她的血统。
“我知道了，快走吧。”叶归凡苦涩地说。
无风欲言又止：“你为什么老是不开心的样子，还总觉得身边的人都会害你。”
叶归凡一一时语塞，竟是回答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自己是好人，其他人都处心积虑算计你。”无风说，“你这种呢，在平常人看来就是矫情，自以为是。”
叶归凡被他劈头盖脸一通骂，竟是懵了，因为她知道无风说得没错。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平时有时懵懵懂懂如同幼童，有时却又神志清明？”叶归凡不甘示弱。
无风听闻她的这些话，立刻又冷冰冰的不说话了，叶归凡疑心自己得罪了他。
他们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等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叶归凡觉得又饿又困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无风看了看天色，说了句“等我会”就转身离去。
叶归凡抱着胳膊在原地等了一会，无风回来时手里抓着一把草。
“你把这些吃了。”无风命令道。
叶归凡接过那一把上面结着紫红色小果子的草，艰难地问：“吃草？”
“这种果子是走远路的人常吃的，能够补充体力生津止渴。”无风说。
叶归凡便往嘴里塞，味道酸酸的，说不上好吃但也不难吃。
“我觉得我像只骆驼。”叶归凡慢吞吞地吃完了那些草，觉得有了些精神。
“你一会坐我前面，可以靠着睡一会。”
叶归凡点点头。
无风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好像有星星落在眼睛里。 两颗小虎牙让他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大孩子。
只是这难得一见的笑容在看到叶归凡身后的人时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你们俩怎么不跑了。”恒加笑着问，“无风现在长本事了，敢给我在水里下药了。要不是我早有防备，是不是还差给我来上一刀？”
无风木着脸，走到恒加身后。恒加却没有什么反应：“你小子是不是开窍了，为什么这么帮着这个杂种。”
叶归凡沉声道：“你说谁是杂种？”
她不信所谓的圣女与南蛮王之间有感情，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个外族的男子叛逃。人们总说女子胆子小，可男子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要他们杀死自己却是少而又少的，女子们却敢对自己动手，在胆识方面，女子甚至更胜于男子。
所以能让圣女背叛自己的丈夫的，一定是她遇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虽然这份爱并不合时宜，可却足以让她鼓起勇气跟着那人走。
她不是杂种。
恒加才是，叶归凡直到现在都不肯服输，恒加将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长长的呼哨。然后快速闪到叶归凡身边点了她的穴道。
叶归凡心里一惊，恒加此人精通中原武功，还同时兼备南蛮王族血统带来的与生俱来的同天地交融的能力，如果他反叛起来恐怕宁安帝是止不住的，还好跟随他的人并不多。
“好了，你的穴道一会就会解开。”恒加对着无风淡淡道，“自己去受罚，以后别跟着我了。”
无风看了叶归凡一眼，似乎是让她自求多福。
他们离开了，叶归凡不明白恒加为什么把自己晾在这里。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四周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不，那并不是普通的脚步声，而是某种动物的爪子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他们整齐而且训练有素。
叶归凡惊恐地想起那是什么动物的时候，它们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密密匝匝，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之中格外诡异，他们是黑夜的王者。
狼群。
叶归凡被它们层层包围着，但奇怪的是它们并不对她动手，只是那么安静地包围着她。狼很聪明，虽然它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叶归凡，但它们只是不动。
叶归凡的穴道渐渐解开了，她松了口气，那为首的头狼与她四目相对着，叶归凡从它眼中读出了沉静，残酷和不屑。
在它看来，自己大概只是个微不足道随随便便就能被撕碎的猎物吧。
恒加站在很远的地方再次发出了一声呼哨，叶归凡惊讶地发现她的胳膊又开始流血了，恒加方才点穴的时候似乎在她肩膀上也点了一道。
她开始害怕了，在狼群之中放血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叶归凡听到呼哨的时候，这些狼也听到了，毫无疑问的，那头狼站了起来跟着呼哨仰天长长地叫了一声“啊呜——”
随即，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响彻夜空。叶归凡能听到它们磨牙的声音，还有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它们准备进攻了。
“妹妹。”恒加低声说，“我五岁的时候就被阿妈丢进了一群饿狼堆里，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去的。我满身是血摸爬滚打的时候，恐怕你在你那便宜爹娘怀里撒娇呢吧？”
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被狼群缩小包围圈圈在里面的叶归凡：“尽量活下去吧，如果你活下去了，我就承认你的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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