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想出去，所以她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忍住心里的羞愤难平戴上了那个项圈。项圈上长长的带子一直牵到无风的手里，叶归凡瞥了眼，无风飞快地把手松开，带子落下，叶归凡自己收了那根带子在手里把玩。
“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叶归凡淡淡问。
无风点头。
叶归凡便掀起帘子，恒加早就守在外头，他今天穿了一身极贵气的衣服，不再是故意表现给南蛮人看的那种茹毛饮血般的感觉。
他见叶归凡出来，直接不动声色夺过那皮圈上的带子，然后打量了一下叶归凡的脖颈道：“不行，这样跟没戴没什么区别。”
恒加提起那根带子，然后猛地收紧。叶归凡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喉咙冷不丁地被用力束紧，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这样才好。”恒加笑眯眯的，叶归凡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笑撕下来，“这样你才能去参加那祭天的典礼。”
皮圈束口太紧，叶归凡说不了太多话，只消说几个字她的喉咙就被摩挲地难受。
“醒的倒真是时候，原本我还怕你就这么睡过去了。”恒加拽着那根绳子，把拒绝往前的行走的叶归凡拖着一个趔趄，“安分点，不然这东西很容易勒死人的，眼睛会凸出来，舌头也会吐着，可难看了。”
恒加牵着叶归凡一路走得趾高气昂，叶归凡不禁后悔她就该装睡，可其实不管她如何逃避，恒加要干的事情她怎么都躲不掉的。
比如现在。
叶归凡看着面前空地上被挖了个大坑，巨大的火盆子放在里面熊熊燃烧着齐人高的火焰，还没走过去就感觉到重重热浪，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围层层叠叠都是人，早就有望风的人，见恒加过来说了句什么，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叶归凡尽量不去看那些人或棕色或玳瑁色的眼瞳。
恒加牵着叶归凡，给无风使了个眼色。恒加和叶归凡站在了高台上，旁边紧挨着的就是那盆大火。叶归凡小心地离它远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害怕那盆火焰。
她想起人们总说野兽害怕火光，她如今喝了那白狼的血，害怕似乎是当然的了。叶归凡想到这里，像是为了划清界限一般，甚至故意往火盆那里挤了挤。
恒加牵着她的绳子突然被丢到了地上，叶归凡正要解开，恒加看她一眼，唇边勾起一个笑，然后用脚踩住了那根绳子。这下叶归凡只能弯着腰低着头，倒像是对着那些南蛮人俯首称臣了。叶归凡是最受不了对人低头的，你跟她好言好语说话，她没准会做出超过自己本分的事情来帮你。可你要是去逼她强迫她，她反而冷若冰霜了。
恒加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
“亲人们！”恒加大喊道，“你们看这个女子的眼睛！”
恒加用手抬起叶归凡的脸对着下面的人。叶归凡听到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在南蛮人里只剩下了恒加一个金瞳的王族后裔，如今又来一个金瞳的，还是个女子。
有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用叶归凡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周边的人们开始对她怒目而视了。
“没错！这个女子就是当然圣女背叛王跟外族人剩下的孽种！”恒加大声说着中原话，“想必大家也没有忘了叶卓吧！”
还是那个人，说了句叶归凡猜测是类似“叶卓是灭族的人，不共戴天”之类的话。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叶卓这个名字没有人忘记。
恒加故意说中原话给叶归凡听：“这个女子是叶卓捡回去的女儿，养了她十九年！叶卓已经被我设计杀死了，可这个跟我有一半血统相同的妹妹，她有着最纯净南蛮王族的血液，她却一直想着要报仇！她要杀了我们为她爹叶卓报仇！”
群情激愤。
叶归凡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恒加要喂她喝白狼血让她的眼睛变成金瞳，因为南蛮人无法容忍一个拥有纯净的王族血统的女子为灭族之仇的人报仇，还认他做爹。
“大家说，怎么办！”恒加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疯狂。
无风忽然道：“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恒加没理他。
无风继续说：“恒加，你骗我！你说会把叶归凡介绍给族里的人，让大家都认可她的！”
先前那人嘴里骂骂咧咧说了什么，走到无风身边去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无风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恒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叛徒。”
叶归凡被恒加推到了旁边的火盆边缘，她惊恐地看着恒加：“你不是要把我推进火盆子里烧死我吧？”
“那不是太便宜你了。”恒加凑在她耳边说，“我想让你感受一下这种不断地被折磨，以为死能够解脱，而我医治好你，再开始新一轮的折磨。这种永无天日永无尽头的日子，岂不很快活？”
叶归凡喃喃道：“你这个疯子。”
恒加哈哈大笑：“我是疯子，那你也是疯子。咱们虽然有一样的血液，但我忘了告诉你，南蛮人最不像中原人一样磨磨唧唧，每个孩子成年以后都要杀死自己的父母，那被南蛮人视作成年的标志。”
他把绳子上的扣子又放了一截出来，然后将叶归凡推到了火盆之上的铁板上。叶归凡低呼一声，那铁板被烧得通红，薄薄的鞋底很快就被炙烤成了一团灰，叶归凡就那么赤脚站在铁板之上，她想起以前听人说过，说有人吃鹅掌的时候为了鲜美，就在洗干净的鹅掌上放上调料，然后把鹅放在烧红的铁板上让它不断奔跑直到死亡。
这种时候她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恒加手里的绳子没断，叶归凡只能再一次次地几乎要跑到黑色的火盆边缘的时候被恒加一次次地拉回来，底下看热闹的人发出欢呼声，真是野蛮。
叶归凡从心底里觉得厌恶。
她的衣服被灼热的时不时舔上来的火苗烧得没剩多少了，一开始她还觉得耻辱，可很快，脚底的疼痛让她无暇顾及了，她忍不住奔跑了起来，试图减少脚底和铁板的接触面积。
南蛮人的目光有些迷醉，在他们看来，叶归凡的奔跑是某种舞蹈。一种令人迷醉的舞蹈。
死亡的舞蹈。
叶归凡跑不动了，她不管走到哪里都躲不开那炽热的温度，灼伤着她的皮肤。她很痛苦，逐渐地，脚上的皮肤开始没有感觉了，她心里苦笑，怕是已经烫熟了吧，不知道人肉香不香。叶归凡站在原地怔怔的，恒加没有再让人往火盆里添柴。他把叶归凡拉了回来：“怎么样？”
叶归凡没说话，她每走一步路，脚底的皮肤就很骇人地落下来一些。一个孩童走到她面前好奇而又天真地抬起头看着她，叶归凡被他眼神中的什么东西打动了，挤出一个笑。
这个孩子突然解开裤腰带对着叶归凡的腿撒了一泡尿，然后吐吐舌头跑来了，周围爆发出的狂笑声令叶归凡胆战心惊。很快就有更多人上来，女人们对她大多是吐口唾沫，男人们就不安分地多了，他们中很多人在叶归凡身上摸了一把然后厌恶地吐口痰，甚至还有人把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发臭的羊奶倒在叶归凡身上。
叶归凡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是不愿意面对面前的这个情况，她的手护着自己的身体，以几不可见的幅度微微颤抖着，耻辱和悲哀令她眉头紧皱，但她并没有流泪。
无风挤上来，将外衣披在叶归凡身上。
叶归凡并没有什么反应，恒加促狭地看着叶归凡的窘迫：“行了，找人来治疗她。”
周围的人听闻都四散开来，叶归凡这才抹了一把脸上的羊奶，慢慢站直了身子，用一种悲哀而不服输的奇特语调对恒加说道：“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认输吗？永远，不可能。如今你施加给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还给你。”
她昂着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勾起嘴角：“当然，还有你们。”
所有给过我耻辱让我难堪的人，全部。
叶归凡被无风打横抱起，在离地的时候她才惊觉腿上的疼痛，无风眼神中充满了怜惜和愤怒，叶归凡忽然问：“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恒加让你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无风没说话，那是当然的了。他心思纯净根本不明白叶归凡的话里有话。
叶归凡离开人群的时候，看见了小津的父亲，他站在远处看着叶归凡，欲言又止不忍心的模样。
她被带到了南蛮的巫医那里，巫医一见她的脚就摇了摇头，说了句话。无风翻译给叶归凡：“她说治疗起来会很疼的，而且会留下病根，因为这些肉都烫伤了会留下很深的疤，以后长出来的新肉也会是僵直的。”
“没事。”叶归凡淡淡道。
巫医转身端了碗绿色的汁水给叶归凡示意她喝下去，叶归凡一仰头全喝了。慢慢地有困意浮现上来，迷迷糊糊地她感到刺痛感从足部传上来。
巫医把她脚上的烂肉都清理干净了。
叶归凡道了声谢，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下来。无风将她抱起，柔声问：“你要去哪里？”
巫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叶归凡却无心去想这些：“我去找小津的父亲。”
这个似乎知道什么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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