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凡，归凡快醒醒。”
好熟悉的声音，叶归凡睁开了眼睛，却见苏清筠站在她面前笑着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容易着凉。”
叶归凡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叶府东院的草地上，身下还压着一朵花：“娘？”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又说不出来，头有些晕也有些隐约的疼痛，倒像是喝多了酒醉倒了的感觉。
苏清筠嗔怪道：“想什么呢，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快些起身回房里去梳洗一下。”
叶归凡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苏清筠却是有些气笑了：“你怎么了，睡了一觉像是丢了魂。早说中午那杯烈酒你不该喝的，这么贪杯。”
“我忍不住嘛。”叶归凡抱住苏清筠的胳膊。
“哎哟哟，这么大了也不怕羞。”佩兰推了叶归凡一下，“姑娘又在跟夫人撒娇了。”
叶归凡把头埋进苏清筠的怀里，闻到她身上带着一种雨后的花朵初绽的味道，充满了生机和洗涤过的干净。这个味道，为什么有些陌生？苏清筠从前身上就是这个味道吗？
“好啦，这么大了就别跟娘亲昵了。”苏清筠笑着把叶归凡扶正，“回去换身衣服，你姐夫一会要来府里。”
叶归凡一愣：“我姐夫？”
苏清筠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她抬手摸了摸叶归凡的额头：“没发烧啊，这孩子怎么跟还在梦里一样。”她与佩兰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归凡摸了摸脑袋：“我可能是睡蒙了。姐夫……是叶青翙的丈夫吗？”
“不然还能有谁？”苏清筠道，“你还在青翙的婚礼上贪杯喝得酩酊大醉呢，又是唱又是跳，说是最喜欢的姐姐要嫁人了，你舍不得。这事儿还被大家当做笑话说了许久呢，都忘啦？”
叶青翙是叶归凡最喜欢的姐姐，叶归凡努力回忆，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一段，又似乎并没有出现。她皱着眉头，苏清筠无奈：“看来那杯酒的威力实在是大了些，要不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我自己懂医术。”
苏清筠道：“这又是奇了，你自小在宁安长大，哪里学来的哪门子医术。”
佩兰：“姑娘这么迷迷瞪瞪的，沈少爷看见估计又要取笑你了。”
“沈少爷是……谁？”叶归凡不明白。
佩兰与苏清筠再次对视，佩兰道：“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从中午睡到太阳偏西，不仅把自己睡忘了，连身边的事情也全记不清了。”
“临渊与你青梅竹马，是宁安沈将军的儿子呀。”
“沈临渊？！”叶归凡几乎要跳起来了，“他不是永康的人吗？”
苏清筠：“当真是睡傻了，永康几年前就被宁安帝吞并了啊。还是你爹和沈将军带的病呢。”
叶归凡在原地发呆，为什么他们说的这些事情在她的记忆里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印象。相反的，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存在着另一种说法。
“姑娘，快些去梳洗吧。”佩兰推着叶归凡回房。
是了，这里的的确确是宁安叶府的西院，叶归凡能够确认，脚下踏着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实实在在的。佩兰和苏清筠都在她面前没有离开，可是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一种陌生的不安和警惕呢。
“佩兰，我问你件事情。”叶归凡停下脚步。
佩兰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与你第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五岁的时候啊，我七岁。叶将军把我从街上带回了叶府，从此叶府待我就像是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大小姐和少爷也对我相当好。”
“你知道，军营里有个暗杀营吗？”
叶归凡等着佩兰的神情松动，却见她像是被吓了一跳：“嘘，这说不得的。”
“为何说不得？”
“暗杀营是军中机密，先前吞并永康之前一直是叶将军掌管的。可惜后来军中有人密谋造反，就被宁安帝下令屠杀了。”
“你去过暗杀营吗？”
“当然没有！”佩兰看起来有些生气，“姑娘问这个，是想佩兰掉脑袋吗？”
“所以，我也没有离开过王都？”
“姑娘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去哪。”
“你知道景虞山吗？”
“不知道。”佩兰摇头。
叶归凡沉吟了一下，也就是说，她没有出过王都，没有去景虞山学医。叶青翙叶延之与她是亲密的兄弟姐妹。永康被宁安灭了，现在是太平盛世。
所以说，她与沈临渊的相遇一定有另外一种形式。
甚至是陆钦，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叶归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佩兰道：“哎哟姑娘诶，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些。”
那一块皮肤飞快地变红了，不是梦？
叶归凡的脑子运转，所以先前那记不清的消失的记忆才是梦？她原本是大梦一场，如今终于醒过来了？
她进屋换了身衣服，坐在镜子前梳妆的时候，叶归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眸是琥珀色的。
叶归凡花了很长时间才问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叶青翙不久前嫁给了宸王，今日正是他们的回门宴。作为叶家的长女，叶青翙的婚事大操大办，加上宸王的身份摆在那里，甚至连宁安帝就亲自来给新娘子新郎官敬了杯酒。
而叶归凡，因为叶青翙出嫁，抱着她的胳膊又是哭又是闹。好不容易被叶青翙苏清筠劝住了，又开始喝酒大闹婚礼。总之是丢尽了人，也亏得苏清筠叶卓压着，叶府的地位摆在那里，叶归凡才总算是没有被丢出王都贵女圈。
其实之后的结果远远没有苏清筠刚才说的那么轻巧，王都里都传言说叶归凡是喜欢宸王而叶青翙嫁给了宸王所以叶归凡才不高兴的。所以今日大家来赴宴都带了些看热闹的心思。沈家那个少爷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了，他和叶归凡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然而沈临渊是个收不住心思的，叶归凡又有些疯癫不守规矩。
这些都是佩兰告诉叶归凡的，叶归凡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认识霍九吗？”
原本叶归凡以为，佩兰没有去暗杀营，也就没有认识霍九的机会，可佩兰竟然红着脸点点头，叶归凡再追问，她就不回答了。
是不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即便是黄粱一梦醒来，也还是会见到彼此？
叶归凡握着佩兰的手，认真道：“佩兰，别恨霍九，不管他做了什么。”
佩兰不明白叶归凡在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归凡出现在回门宴的时候，颇为引起了一些轰动。她今天身着一袭浅蓝色的下裙，上身和大袖都是银白色的，衣袖绣着些不明显的纹样，在灯光下泛着隐约的光芒。挽了个最简单的样式的发髻，插着一根彩云追月的步摇。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
她进门之前，人们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这个好酒的二小姐出洋相的，叶归凡原本一直都模仿者叶青翙的穿着，叶青翙平日里穿得相当俏丽，她的脸蛋和明艳的五官配着亮色的衣裙是很好看的。
而叶归凡眉眼平淡，淡的像是一抹水，纵使皮肤白皙，穿着和叶青翙相似的衣裙总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今日她这一身相当合适，没有多余的装点，看起来却恍若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叶归凡看也不看人群，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开玩笑，这里是她的家，家里的人都宠着她，她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于是她这种傲气的样子又为她增加了一些远离尘世的出尘之姿。
“妹妹！”叶青翙看见叶归凡，松开宸王的手跑了过来拉住叶归凡，“怎么坐这么远，过去跟我们一起坐吧。”
“不必了。”叶归凡对于亲热地叶青翙有些莫名其妙的不习惯，“那里人太多了，吵得我头疼。”
佩兰补充道：“姑娘中午的时候又喝了酒，在外面醉倒了刚刚才醒过来。”
叶青翙抬手在叶归凡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呀，又喝酒。”
然后她拉起叶归凡的手转了一圈，称赞道：“今天这身好看。本来么，你都大了，及笄之后就要跟临渊完婚，也该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二妹，去那里坐吧。”宸王温温柔柔地笑着过来邀请，许是风大，他咳嗽了几声。叶青翙急忙问：“不要紧吧？最近是不是累着了。”
“不碍事。”
宸王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叶归凡没办法拒绝，便只得过去了。她能感觉到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她，然而她目不斜视地到了叶青翙那桌坐下了。于是这一出，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叶归凡有心计博取更多人目光的笨办法，作为叶家的人，却故意坐到人群之外的地方。
“沈少将军到了！”外头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便有些沸腾起来，甚至好几个未出阁的女子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眼看着叶归凡，然后笑成一团。
“来迟了，多包涵！”沈临渊爽朗地笑着进门，他穿着一身紫色，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出色，甚至有几分贵气在身上。叶归凡几乎有些头晕目眩起来，沈临渊一直都是英俊好看的，可是从未有一次，叶归凡觉得他的光芒如此强烈，让人钦慕。
沈临渊朝叶归凡走过来的时候，叶归凡觉得自己完了，她没办法将自己的眼神从他身上移开。沈临渊径直路过叶归凡身边，与宸王和叶青翙打招呼：“宸王身子好些了吗？我刚刚从外面带了一批上好的药材回来，一会差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
“客气了。”沈临渊目光从叶归凡身上转过，“毕竟我们今后会成为亲戚的。”
“沈临渊。”叶归凡低声叫了一句。沈临渊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又去那些未出阁的姑娘那里赚足了称赞和惊叹。
等到没有可以打招呼的人了，沈临渊才在叶归凡旁边隔着几个位子坐下，叶归凡叫他他只当做没听见，叶归凡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教，想到大家说的自己和他还有婚约，便蹭到他身边问：“诶，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沈临渊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叶归凡说，叶青翙刚巧从旁边经过，她带着深意看着叶归凡和沈临渊，沈临渊礼貌地笑了笑。
“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叶归凡看着身边大声笑大声问候的人群。
“一切都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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