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渊玩味地笑了笑，问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佩兰：“你们家姑娘又喝了多少？”
佩兰道：“姑娘中午喝了酒，这会子已经醒了。”
沈临渊挑眉：“醒了？醒了怎么还说醉话呢？”
叶归凡生气道：“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沈临渊：“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到了满满一杯酒：“你要是没醒，就赶紧回去，别在这里丢人。”
“你再说一遍。”叶归凡说。
“听不懂？”沈临渊轻蔑地笑，“也是，毕竟你一天到晚就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他把手里那杯酒抬高了：“想喝吗？求我。”
“你滚蛋。”叶归凡知道跟他说不通了。
沈临渊的桃花眼中闪现一丝薄怒，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拿着那杯酒靠近叶归凡：“请你喝酒啊，叶小姐。”
他将那杯酒仔仔细细地倒在叶归凡的头上，其余的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都往这里看。沈临渊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竟然有几个姑娘为他低声叫好，沈临渊看向她们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善意，可他看着叶归凡的时候，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如何？满意了？”
叶归凡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你这个人，还是一样恶劣。”
沈临渊颇有些惊讶于她的冷静，却不想叶归凡忽然伸手抓过桌上那一壶酒，拔开盖子就往沈临渊脸上泼，沈临渊被当头浇下一壶酒，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瞬间安静了不敢出声，沈临渊看叶归凡的时候，叶归凡眼神明亮，似乎反映着漫天的星辰和人间的灯火：“这里是我家，你敢？”
沈临渊被泼了一脸的酒，叶归凡却负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叶青翙最先反应过来，她走到叶归凡和沈临渊中间，道：“好了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各自去把衣裳换下吧。”
叶青翙向佩兰使了个眼色，佩兰急忙过来把叶归凡扶走了：“姑娘诶，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那杯酒难道就真的那么厉害，让你醉到现在都没醒吗？”
“我清醒得很。”叶归凡道，“不清醒的是以前的我，我做了一个梦。”
“是什么梦？”
“在梦里，有你，有爹娘，有沈临渊，还有很多人。他们都真实地在我梦里活着。”叶归凡说，“可是啊，梦里的情节莫名其妙就开始变化了。爹娘被赐了鸩酒，就剩下我一个人活在世界上。”
“姑娘说笑了，梦都是反的呀。”佩兰劝道，“姑娘出生的时候，大家都守在夫人的房外，姑娘可是带着大家的期待出生的，或许是最近太累了，才会做这般奇怪的梦。”
“是吗？”叶归凡喃喃道。
佩兰自顾自地说下去：“要我说呀，姑娘就是太好酒了，你看着王都的姑娘们没有一个像您这般好喝酒的，纵然是大家都要喝些酒，也没有这般牛饮的。昔日挽月公主与您交好的时候就常常劝……”
叶归凡眼神一亮，她怎么忘了挽月！挽月是在景虞山下见到她的，如果能见到挽月，就可以明白现在的这种情形究竟是叶归凡的梦境还是现实了。
她一把抓住了佩兰的手：“我想见挽月。”
佩兰：“好好好，先把衣服换了。挽月公主一会儿也会来的。”
“好。”
等到叶归凡换好衣服重新拢了妆发出来，沈临渊那边早就换好了衣服又与人们攀谈上了。叶归凡却不肯死心，不顾佩兰的阻挠走到沈临渊身边问：“你真的不认得我吗？”
“我认得你啊。”沈临渊笑道，“叶府的二姑娘么，你刚刚已经让我记住了，我不会忘记的。”他甚至起身对叶归凡作揖道：“叶小姐，沈某唐突了，实在抱歉。”
叶归凡咬咬嘴唇，然后鼓起勇气问：“我是想问你，我们的婚约……”
沈临渊赶紧做了个手势：“我知道，沈某配不上你。叶小姐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沈某立了军功，便与你取消婚约。”
“你当真……对我……”叶归凡索性直接问，“你不喜欢我？”
沈临渊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叶归凡抿了抿嘴唇，沈临渊见她的样子，不禁问：“叶小姐，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们是一同长大一同学艺的师兄妹。”叶归凡动情道，“或许那不是梦，这里才是梦。”
沈临渊仰头一口喝干了酒：“梦是反的，少喝点酒吧。我从来没有你这么个师妹。”
“听你的意思，你确实曾经去景虞山学艺？”
沈临渊愣了一下，揶揄道：“连景虞山这地方都知道，看来你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啊。”
“我都说了，那时我梦里，或是说现实的事情。我们曾经一起在那里待过七年。”叶归凡说，沈临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叶归凡干脆动起手来，她的功夫是三脚猫功夫，却也是正正经经在景虞山上学的。
沈临渊先是懒洋洋地格挡，但很快，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开始认真起来。他认真起来之后，叶归凡的三脚猫功夫就现了原形。他们这边打起来了，自然不会不被人看见，满座宾客外行看热闹，而懂功夫的人便逐渐发现，这叶家好酒的二小姐与沈家少将军用的功夫是一路的，虽然一个武功高强一个只有些形式，却是一模一样的路子。
沈临渊先停了下来，他犹豫道：“你……”
“哎呀，是谁在这种场面上大打出手呀？”众人往大门那里看去，挽月站在门口乐呵呵地看着里面的动静，“我当是谁，又是你啊叶归凡。”
她径直走到叶归凡面前：“上一次喝醉酒唱歌跳舞的丢人样我还记得，这会子又开始勾搭沈少将了。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沈临渊只得把刚刚要说的话放在一边：“挽月公主。”
挽月冲他亲昵地眨了眨眼睛：“沈少将此去大半年，想必很想念故人吧。”
“公主说笑了，我出征在外，是为了国家和人民，即便是思念，也是懂得克制的。”
“别跟我说这些场面话了，我就不信你不想她。”挽月说完，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走出，她一走过来就抱着沈临渊的胳膊：“沈哥哥，晴儿好想你呀。”
叶归凡便看着沈临渊在看见那少女的一瞬间，原本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地目光变得柔软起来：“晴儿也来了。”
挽月看着他们两个亲密的模样，脸上带着笑意，但在转头看见叶归凡的时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趾高气昂走了。
叶归凡拉住她的衣袖：“挽月，我们……”
“大胆！”踏歌斥责道，“公主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
挽月伸手：“无妨。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还能是怎么，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第一次宫宴你入宫来我就该直接把你推到湖里去。”挽月脸上的厌恶展露无遗，说完转身就走。
叶青翙看叶归凡一副失神的样子，过来轻声地好言相劝：“归凡，你今天太反常了。好赖让姐姐把这宴席办完了你再闹，好不好？”
“你也觉得我在闹吗？”
叶青翙皱眉：“别像小孩子一样，临渊不喜欢你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从前不是也洒脱的很，说他不喜欢你就换别人吗？怎么今天这么失态，何况慕容晴还在呢，他们俩卿卿我我你看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何必就这样辱没了叶府的名声。”
“青翙！”宸王在远处喊了一声。
“来了！”叶青翙道，然后对着叶归凡叹了口气，“你有些方面不如她，没关系。以咱们家这种地位你何愁嫁不出去。姐姐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离开前还不忘对佩兰嘱咐一句：“看好她，别让她再喝酒了。”
佩兰：“是。”
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在发酒疯，叶归凡看着一旁跟沈临渊亲亲热热你侬我侬的慕容晴，不禁冷笑了一声，本来嘛，在梦里沈临渊也是这般出色，她本来就觉得自己与他是不相配的，原来他在梦里一直缠着自己是虚假的，正常的人都应该喜欢的是慕容清这样娇滴滴的姑娘。
那是梦啊。叶归凡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疼，在梦里她不过是仗着沈临渊对自己的喜欢，才那么有恃无恐不是吗？一旦他失去了兴致，就会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里，然后跟别的人在一起。
叶归凡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桌饭菜，苏清筠和叶卓还没回来，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有些孤单，不过不要紧，起码梦里面他们死去的场景没有出现。虽然与她的记忆有些出入，但要紧的是大家都活着。
宴席散去，叶归凡始终都没有机会再与沈临渊和挽月交谈，看大家对于沈临渊和慕容晴的态度，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了。那么沈临渊一直想办法要与自己解除婚约这件事情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在这里，慕容晴是月曜的公主，与挽月交好，两个人常常你来我往。
太平盛世，真好。
苏清筠轻轻叩了叩门：“归凡，睡了吗？”
叶归凡：“睡了。”
苏清筠笑了一下，推门进来：“别骗娘。”
苏清筠在叶归凡对面坐下：“今天你跟临渊的事我都知道了。”
叶归凡：“娘也觉得是我疯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奇怪。你那身功夫虽然不高，你爹却说是从小练起来的。娘想你从小一直在王都待着，这身武艺是哪里来的呢？”
“是我的梦啊。”叶归凡几乎有些哽咽，“在梦里，我就是会武艺的。我还会医术。”
苏清筠打断了她的话：“娘相信你。”
叶归凡的眼泪从脸上滑落，原来再见苏清筠，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会告诉自己：我相信你。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她都是相信自己的。
“能不能跟娘说说，你梦里到底做了什么事？”
叶归凡抹了一把泪水，点点头，她把自己从景虞山上下来说到宫里出现了虫子，说到玄机阁，说到南郡王之死。说叶卓为了保护自己自请镇守南郡永不回王都，说宁安帝赐下鸩酒，说自己被喂下白狼血变成金瞳，说她被带去了明月山庄。当然，还有她与沈临渊之间的一切。
苏清筠始终面带微笑地听完，桌面的蜡烛快烧完了，苏清筠起身去换了一支新的。
“你的梦，很有意思。”苏清筠说，她叹了口气，“在你的梦里，这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爹的确去景虞山学艺，同你说过，你也很向往，可女子是不能够去拜师的。其次，你说的时间线都是发生在几年的事情了，宫里那次虫灾的确是死了不少人，还好慕容晴从月曜带了药过来，临渊也是那个时候与她有交集的。至于咱们惨死，那更是不可能了，你瞧我们不是都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叶归凡不言。
“娘不是说你醉酒，只是这一切都是你听说的，你经历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的大脑再经过整合加工，出现了这一场大梦罢了。”
“我知道的。”叶归凡道，“只是这梦，太真实了。”
“不要紧的，你已经醒了，那些都是假的。明天开始，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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