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听完，望着窗外徐徐落下的树叶道：“所以，真正的陆钦已经死了是吗？”
陆夫人冷笑：“你不会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吧？所谓的动了一丝善念这一类的话不过是施暴者仗着自己的强大做出的虚张声势罢了。”
沈临渊：“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对他动手。”
“因为我没有能力杀他。”陆夫人说，“我在等一个机会。”
叶归凡不解：“那为何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会忽然扑上来？”
“因为你的眼睛很特别。”陆夫人说，“那样的血统，会让黄粱一梦的威力更大。”
“那只是梦。”沈临渊见叶归凡沉默，补充说，“是梦而已。”
叶归凡摇了摇头：“那不是梦。”
她看着陆夫人的眼睛：“你能告诉我，那黄粱一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陆夫人斜了她一眼：“黄粱一梦是我祖父所配制的香料，会让人陷在梦里。但事实上那并不是梦境，而是……”
叶归凡接话：“是现实的另一种可能。”
“不错。”
“别再自欺欺人了，陆夫人。”叶归凡勾起一个笑，“你分明就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陆钦。这么多年你看着他从一个小崽子长成少年模样，总不可能他每分每秒都有防备，他又不是神。”
陆夫人沉默了片刻。
陆钦说：“我知道你想杀我。很多次，我在梦里醒来，能感觉到你站在我床前，手里明晃晃地拿着把刀，可是我假装还睡着了，就为了赌你到底下不下得去手。”
他靠近陆夫人：“你知道我的身份，装疯卖傻，可我却是真的以为你疯了。我不信这么多年我照顾你，照顾这个山庄，你的心哪怕是石头做的，也该被焐热了。”
陆夫人冷笑，一把甩开了陆钦牵着自己的手：“但你变了不是吗？你去景虞山学武功，你回来以后手段雷厉风行，把明月山庄的人都洗了个遍。那次差一点儿，我的人就被你全部换掉了。差一点儿，我就动手杀你了。”
叶归凡：“所以其实，明月山庄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陆钦是吗？”
陆夫人：“不错，这些年不管怎么变，我始终都把明月山庄拿捏在自己手里。”
“那为何你要对我下黄粱一梦？”叶归凡问，“我与你们并无恩怨。”
陆夫人一挑眉：“这小子把明月山庄都要许给你了，还没关系呢？”
叶归凡与沈临渊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忍不住笑了：“您不会以为我与陆钦是什么关系吧，我们只是合作对手。”
“我自然不会那么浅薄，陆钦要把明月山庄卷入朝廷纷争斗争之中，这天下是月曜永康还是宁安我都不在乎。明月山庄是祖辈传了多少年的基业，不可以被任何人利用。”
陆夫人说这话的神态非常动容，女中豪杰，表面上是陆钦管理着这个地方，实际上却是陆夫人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偌大的山庄。
三个年轻人都沉默了。
“抱歉。”叶归凡说，“是我想岔了，明日天亮我就离开。”
陆夫人：“不着急，先想想你的梦里都有些什么。你难道真的要按照梦里的情节走下去吗？你就真的不怕死？”
叶归凡直视着她，两个女子从各自的眼神之中都看见了坚定：“我不怕死，但我怕我身边的人死。”
叶归凡深吸一口气，然后对一旁的沈临渊飞快地说道：“你跟慕容晴回去。”
沈临渊皱起眉头，刚要反驳，叶归凡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必须确保你活着，只要你活下去，即便是我们再也不见面我也不担心什么。在梦里有个和尚告诉我你的一生注定是辉煌的，所以你去走你的阳关道就好。”
沈临渊从她手底下挣脱出来：“你疯了！你一个人回宁安去？！你知道那里的人都在怎么说你吗，你知道叶卓被他们贬低得多么一文不值，而你在他们口中又是何等的卑劣吗！叶青翙嫁给宸王以后在背地里放了多少风声出去，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沈临渊一个失语。
陆钦说：“师兄先去宁安走了一圈才来找你的。”
叶归凡心里涌起几分暖意，这世上有人为你操心，有人肯为你去披荆斩棘，是何等的福分。
她凑上去轻轻抱住沈临渊，沈临渊的身子一僵，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委屈：“你不会又要叫我走吧。”
“不，”叶归凡轻声道，“我跟你做一个约定好不好，三年时间。”
她松开沈临渊，然后说：“三年，你回永康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三年之后我要看到永康的铁骑踏平宁安的土地。”
沈临渊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忽然笑道：“叶归凡，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当然答应。”沈临渊笑了笑，“只不过那时候，当永康铁骑踏平宁安之时，你要嫁给我。”
叶归凡哑然失笑，开玩笑道：“那时候只要你能扛得住慕容晴的魅力。”
她转向陆钦和陆夫人：“陆钦会回月曜去吧，我不用明月山庄的助力了，陆夫人就继续在这里生活。等天一亮我们就各奔东西。”
陆夫人点了点头，冷冷道：“月曜杀我亲人的仇我不会忘记，你们最好走得越远越好。”
门外忽然有人大喊起来，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叶归凡道：“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厮冲了进来，叶归凡认出来他就是刚刚自己扯着问的那个人。
“少主，夫人！”小厮的嗓子已经哑了，“月曜的人来了，他们都是恶魔……”
他的话该是义愤填膺的，只是渐渐地就说不出声音来了。叶归凡俯身查看，却见他的喉管已经被人割断，每说一句话都有血泡泡从他的喉咙口冒出来。
那小厮不一会就断气了。
陆夫人沉默了片刻，随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来架在陆钦脖子上：“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叶归凡：“陆夫人你冷静些，你先自己想想，陆钦从一开始就不是残忍嗜血的人。他要是真的想要月曜来杀你们，犯得着等这么多年？！”
“他是犯不着，可他那些哥哥！都是些魔鬼！”
陆钦一直没开口，听到这里他冷静地说：“没关系，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跟我一起出去。看看那些月曜的人到底认不认我。”
陆夫人冷笑，刀尖又用力了几分，刀刃划过皮肤，陆钦的脖子上流下血来。
“走！”陆夫人押着陆钦。
叶归凡道：“沈临渊你去找慕容晴，她在大堂里。”
“那你呢？”
“我跟着陆夫人。”
“自己小心。”
叶归凡笑：“知道了，你也小心。”
他们分头行动，出了房门，叶归凡才惊觉明月山庄被人放了火。所幸的是明月山庄里的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虽然武力值不高，却很会躲藏。
况且那些真正为明月山庄卖命的人分散在江湖各处，根本不在此地。
陆钦被陆夫人带着到了明月山庄门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个男子长相与陆钦有几分相似，但五官都不比陆钦的柔和，倒是带出了几分戾气来。
两个男子看着陆钦被陆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踉踉跄跄地走到他们面前，皆是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见了，三弟。”
“你们若是再伤我明月山庄一人，这把刀就会割开他的喉咙！”
两个男子相视一笑，然后露出鄙夷的神色来：“要杀要剐随你便。”
陆夫人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做这般神态，陆钦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年长些的那个男子道：“三弟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小时候的赌约？明月山庄倒是被你治理的不错啊，这么井井有条，隐隐可见复兴的势头。”
“不过这么一把火下去，怕是完了吧。”另一个接话道，“何况你，也该死了。”
“你们这么做，父皇知道吗？”
“父皇自然不知。”男子哈哈大笑，“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多年，父皇还记得你吧？父皇统共就我们三个儿子，你又是你那个没福气的母妃生的，自然比我们矮一头。来处理你，还需告诉父皇吗？”
陆钦笑了一下：“父皇不知道便好。”
“怎么？这会子怕丢人怕死了？”
“你们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陆钦平静地说道，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两个骑在马上的男子却骤然感觉到了气压变低。
陆钦：“也亏得你们竟然敢独自上山来，带了这么几个人上来，倒是胆子大。”
他忽然劈手夺过陆夫人手中的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陆钦的速度已经快到难以分辨的地步。他一刀下去，毫不犹豫割开了二皇子的喉咙。
血溅在他的脸上。大皇子的神色有些松动：“你……你这是在何处练得歪门邪道，你竟然……”
陆钦没等他说完，笑得灿烂。手起刀落，转眼间两个月曜的皇子都倒在了马蹄之下，两匹马究竟战场，丝毫不后退。
陆钦把手里的刀抛起来又接住，对陆夫人道：“现在算是为你儿子报仇了吧？”
他没等到陆夫人回答，自顾自地把刀递了过去，然后低声说：“山下那些人只怕是还没上来就被你的人处理掉了。”
陆钦伸了个懒腰，看着明月山庄里的冲天火光：“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回去看看我那个狠心的父皇了。”
陆夫人握着刀，怅然若失：“你要去哪？”
陆钦：“回去当我的三皇子，月曜的王位是我的。这些年多谢你了。”
他挥了挥手：“走了。”
陆钦的背影看起来丝毫不留恋，直到背后的一声闷响，他回头。
陆夫人倒在地上，那把刀就插在她的心口。陆钦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明月山庄的家徽令牌，盯着看了一会。
然后高高抛起丢给了在暗处的叶归凡：“给你了，想怎么用都行。”
叶归凡走过来看着陆夫人的尸首，喃喃道：“她是个勇敢的女人。”
“是个傻女人。”陆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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