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站在景虞山下,思绪万千。
原本她是不想来的,沈临渊派人把慕容晴送回永康之后,叶归凡本以为他也会一起跟着走。但他却说托了很靠谱的人,自己非要带着叶归凡和陆钦回一趟景虞山。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情景,沈临渊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叶归凡和陆钦跟在后面。三个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点名。
山下那些小摊贩都还在,只不过换了不少生面孔。还有些人,因为许久没见,已经变得半生不熟了。
叶归凡正在那里发呆,却听得一个人语气颇为惊讶地说:“你是……叶小哥?”
叶归凡心里一动,向旁边看去。是她当初离开之前治疗他家孩子的那个卖菜的大叔,叫……什么来着?
太多年不见,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有一些故人即便是无法相见,却还能在梦里见面,譬如沈临渊;有一些人原本就是不熟的人,彼此都在生命之中是一个匆匆忙忙的过客,原本就没有必要多花费那么些念想来记忆他们。
这个卖菜的大叔就是这样。
叶归凡记得有这么个人,在灰蒙蒙的记忆之中有过他的存在,其余的便都记不清了。
大叔见她表情没有变化,又试探性地问:“你是叶小哥吧?还是叶小哥的妹妹?”
他自顾自地打量着叶归凡,看见她的眼睛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不是叶小哥。”
叶归凡正要说话,沈临渊先笑嘻嘻地:“大叔你还记得我吗?”
大叔:“好像有点印象……”
他挠着头想了一会,然后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你是那时候来给铁匠铺送东西的小哥。”
叶归凡和陆钦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陆钦好不容易缓过来,问:“大叔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大叔这次相当明确,“陆钦嘛,去隔壁老是又摸又看却不买东西的明月山庄的少爷,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嘿!”陆钦撸起袖子。
大叔的鬓角已经出现了丝丝斑白,脸上也有了岁月流过的痕迹,他用不无怀念的声音道:“真怀念那个时候啊,你老是和你叶小哥来我这里,我家丫头多亏了叶小哥才治好了。他走了以后丫头还常常提起他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叶归凡:“……”
大叔说到动情处竟然抹了一下眼角,然后又道:“瞧我,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掀起帘子对着里面喊了一声:“丫头!叶小哥的朋友来了!”
里面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叶归凡慢吞吞地说:“大叔,你家丫头今年该有十五岁了吧?”
大叔很是惊奇:“姑娘你怎么知晓?”
“叶归凡跟我说的。”
大叔:“你果然和叶小哥有关。”
丫头掀开帘子出来,叶归凡一眼便看出她的衣服重新换过,连头发都用清水细细地抿了,一丝不苟的样子。脸上因为激动……还是羞涩?浮现出几分红晕来,眼下白皙的肌肤之中透出少女特有的血色。
一丝疤痕都没有。
丫头看了看来的人,表情有些困惑:“叶小哥哥没来吗?”
陆钦听得她一声“叶小哥哥”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沈临渊道:“叶归凡在王都抽不开身,来见见他妹妹吧。”
叶归凡便大大方方走上前去,甚至还带着调笑的意味:“是个齐整姑娘。”
沈临渊笑意更深:“不如带回去做你嫂嫂?”
陆钦心道,装还是你俩会装。
丫头的脸更红了,所幸的是大叔和她都是朴实的人,并没有对他们过分张狂的话感到不愉快。
相反的,大叔甚至还打哈哈道:“被你们看出来了啊,这丫头从小就是叶小哥看护的,长这么大天天从早到晚地在我耳边叨叨叶归凡叶归凡的。我说你这丫头那会子记事儿了吗!”
大叔伸手在丫头脑袋上拍了一下,端的是父女相亲。
叶归凡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大叔说,许是害怕他们误会自己有逐客的意思,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丫头过完年就要嫁人了,你们若是晚些离开,就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吧。”
沈临渊故作惊讶:“你不是喜欢叶归凡吗,怎地都嫁人了。”
丫头手绞着衣角,话说的含含糊糊:“就是吴哥哥他……”话没说完,竟是掩面跑了。
叶归凡道:“谢谢大叔,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的。就不喝喜酒了。”
她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说:“贺礼会送来的。”
大叔急忙挥手:“不用不用,心意到了就好。”
叶归凡认真道:“女孩子嫁人,都是想要大排场的。贺礼不能轻了,让婆家人看轻了去。”
她竟然摸出怀里的明月山庄家徽,摇了摇,家徽之中中空的部分里置入了一个铃铛,此时一响起来,明月山庄手底下的人似乎是平地冒了出来:“家主,请吩咐。”
叶归凡淡淡道:“去找些好东西,送来给他们。”
那人领命去了。
大叔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困惑,他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逐渐与从前的那个重合起来,大叔唤了一句:“叶归凡……?”
叶归凡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
大叔了然,之前感动的神情又出现了,他手忙脚乱拾起些菜递过去:“这些给你们师父师娘吧,你们一会上去,就说是我的心意。”
叶归凡道:“谢谢大叔。”
还是把带着泥土的菜给了陆钦,仿佛理直气壮。陆钦不耐:“我可是月曜的皇子!”
“你还是明月山庄三少爷的时候也是提菜的。”叶归凡说。
沈临渊看着他们俩拌嘴。
今天的他们似乎都有些越活越回去了,不论是叶归凡还是陆钦,都与他们七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越来越像。
或许故地重游和老旧物,旧人都能唤起人心底的柔软之处。
他们继续往前走,陆钦因为那些蔬菜有些狼狈不堪。叶归凡负手前行,陆钦道:“你刚刚也太大胆了,明月山庄家主令牌不是这么用的。”
叶归凡困惑:“你给我的时候可是让我随便用的,怎么,想反悔了?”
“没有。”陆钦一口否认。
叶归凡却早已没有与他在争论这些事的心思了,她忽然想起什么:“陆钦,咱们这第一次见着挽月是在这里吧。”
陆钦低声:“嗯。”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走了以后她一直被关在王宫里,我有一回想带她出去玩,她拒绝了。”
沈临渊:“我上回回去见到她了。”
两双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沈临渊推了推手:“别这么看我,我跟她并不熟。她之前被封了什么来着?”
陆钦:“慧娴。”
“现在她当得起这个称号了。”沈临渊说,“她不爱玩了,但是却很关心百姓。也不和那什么夫人闹脾气了,连宁安帝都夸过她。”
“真好。”叶归凡衷心地称赞,随后又叹了口气,“但是也不好,她这样成长,说明过得一点也不痛快,她那么热爱自由的人,被关在那权利的中心得有多难受。”
“她一开始的拼命是为了向宁安帝求一个恩典。”沈临渊说,他看了眼叶归凡。
“什么?”
“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改变了整个王都上到大臣下到贩夫走卒对她的看法,然后求宁安帝把你们一家人放回来。”沈临渊耸了耸肩,“结果你也看见了。”
“没过几个月,宁安帝就下令杀我全家。”叶归凡说得轻飘飘的,眼圈却红了。
陆钦:“挽月一定很伤心。”
“所以你回到月曜一定要努力。”叶归凡拍拍陆钦,“然后娶她。”
陆钦笑得胸有成竹:“那是当然的了,我一登上王位,就娶她。”
叶归凡又对着沈临渊:“你回去永康,一定要尽快拿到军权,不管你父亲到底病没病,往上爬。”
沈临渊点点头,然后问:“那你呢?”
叶归凡眯起眼睛:“我回王都去,为你们铺路。三年以后,我要你们联手与我里应外合。杀之。”
沈临渊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笑着道:“叶归凡,你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的,瞧瞧你的眉头都皱的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了。”
叶归凡信以为真抬手去摸,沈临渊笑着拉下她的手。
陆钦:“……麻烦你们俩能别在我面前腻腻歪歪吗?”
沈临渊白了他一眼:“有本事你也找挽月去啊。”
叶归凡一开始只是微笑,逐渐就越笑越开怀。直笑得陆钦和沈临渊懵了,她一边背着声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一边掩饰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这样真的很好。”
三个人走了几步,沈临渊忽然说:“等这些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就走吧。”
“去哪?”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沈临渊说,“我和你一起,陆钦和挽月一起,咱们浪迹天涯,不用去理会那些世俗纷乱。”
陆钦叹气:“只怕拿起来容易,放下去难啊。”
“不难,我还有哥哥可以收拾烂摊子。”沈临渊竟然认真地在策划,“叶归凡就一个人,肯定要跟我一起走。至于你,把王位让给别人带着挽月走就好了。”
叶归凡沉默地听了一会,然后说:“我改主意了。”
她低着头:“我希望你们进了宁安只杀该杀的人,宁安的百姓都是无辜的。”
沈临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别操心这么多了,我有分寸的。”
他说:“女人太聪明容易老得快。”
叶归凡抬脚踹了过去。
沈临渊嬉笑着躲开:“你们俩等我一下。”
不多时,他回来,手里拿着三串糖葫芦。
叶归凡和陆钦都一愣,沈临渊道:“小时候你们不是很想吃这个吗,就是我不给你们买。”
他把糖葫芦一人一根分了。
叶归凡看着鲜红色的山楂果,沈临渊这个人,你说他无情,却偏偏对自己重视的人掏心掏肺。你说他手段狠辣,他就是愿意把最柔软的部分都留给自己相信的人,一点点的小事能在心里藏上多年。
“吃完这根糖葫芦,就说好了不要互相欺瞒,有什么事都告诉彼此了哦。”沈临渊敲了一下叶归凡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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