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大概是个有些见识的，看见挽月竟然大呼出声：“挽月公主？！”
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挽月公主？她怎么会在这里。”
“认错了吧？”
挽月没理他们，自顾自地在叶归凡面前坐下了。
“他们没怎么你吧？”叶归凡先开口。
挽月看了她一眼：“是你的人？倒是没怎么，就是威胁的我不得不出来见你。”
“抱歉，我实在进不去，便想求你帮忙。”
挽月眯起眼睛：“你竟然还活着？”
“嗯。”叶归凡有些不敢看她，挽月身上的气质混杂着咄咄逼人和温柔和煦两种复杂的感觉。
“你知道几年前你们离开王都时我是怎么给你们求情的吗，我在父王的殿外跪了几天几夜，头都磕破了。”挽月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平静，这种平静让她话语中的人似乎变成了别人。
“我知道，谢谢你。”
“我不是要你谢我！”挽月忽然说，“我就是生气！我知道父王赐死你们一家的时候我气得病倒了，我以为我这辈子真的见不着你了，我甚至害怕陆钦会觉得我不作为。”
“他不会。”叶归凡这话没过脑子，说完才反应过来。
挽月饶有兴味：“你见过他。”
“没有。”叶归凡否认。
挽月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挽月看一眼无风：“他是谁？”
叶归凡收起来一开始叙旧的意思，正色道：“我是想请你把我带进宫里。”
“你要去做什么？当年的事情完全就是我父王受了歹人蛊惑，他不是刻意要杀你爹的。”
叶归凡：“原来你以为我要杀他，你大可以不必担心。我现在还没那个本事。我要进宫是为了救宸王。”
挽月闻言身子一震，随即考究地看着叶归凡：“我竟然不知道你与宸王有交情。”
“事实上，我之前嫁给他了。”叶归凡淡淡道，“所以，作为一个妻子去救自己的丈夫，是应该的吧？”
“叶归凡你疯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当初是宸王纠结那些人给你爹上的折子？你……”挽月看着叶归凡没什么反应的脸，下垂的眼睛，忽然住了口。随即笑出声来：“我是小看了你，你八面玲珑圆滑世故，从来用不着我为你操心的。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
“我并没有做什么。”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每天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宸王，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对着自己的仇人，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上却还要对他笑脸相迎甚至接受床笫之欢？”
“你嘴里放干净点。”叶归凡说。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还处处为你担心，为你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看来是我错了，因为你完全没把我当朋友，在你眼里，我和那些你可以利用的人都是一样的，对吗？”
叶归凡：“我没有，我一开始的确觉得你很好，也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
“别在我面前再提朋友两个字。”挽月起身道，“我恶心得慌。”
叶归凡：“你就当还我人情，带我进宫。”
“人情！我什么时候欠你的人情了！叶归凡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叶归凡看着她起身准备离开，心中叹息一声，道：“你最近有陆钦的消息吗。”
挽月顿住了，身子颤抖，知道她转过身子，叶归凡才看见原来她是在笑：“你看看你，现在你不是想用陆钦的事情来威胁我……或者说，借此来利用我吗？好极了叶归凡，我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要是你爹娘痛苦地死在你面前，你被狼群撕咬，被人逼迫在油锅上跳舞。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做陌生人好了。”
“好，好，好。”挽月笑着，“你都把我气笑了。你就是在解决问题，你真的冷静克制又理性，好极了哈哈哈哈。”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跪在地上求你别离开我，继续跟我做朋友吗？这都是自己的选择，我既然已经这么选择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行，你真的很优秀。”挽月冷笑。
叶归凡只觉得她的笑比哭和大喊大叫更令人胆战心惊。挽月丢下一块令牌说：“拿着它滚吧，是我赏赐给你的。是慧娴公主赏给你这种地位卑下的贱骨头的。”
叶归凡表情轻松地把令牌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多谢。”
挽月嗤笑一声，道：“叶归凡你这个骗子。”
叶归凡抬眼看她。
“我们四个人在正山酒楼说过什么的，彼此永不欺骗，你都忘了吧。”
叶归凡话里有话：“忘了的大概不止我一个人。”
说起来在正山酒楼的那一晚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叶归凡几乎记不起来那天晚上的许多细节，但挽月却记得很清楚。沈临渊，陆钦还有她自己，大约都把这件事儿忘记了，可见同一件事情对于不同的人也有些不同的意义。
挽月：“我看是只有你一个人忘了才对。”
她转身走了。
说过很多遍同样的话还没有用也就不必再说了，没有人听的话说再多遍也没有用。叶归凡选择复仇，这条路从一开始与挽月的路就是冲突的。
挽月的身影消失在叶归凡的视线里，叶归凡看着她不再瘦弱的背影，忽然想起她仅仅是比自己小了两岁，现在的她，还那么向往江湖吗？
作为一个刚刚从江湖回来的人， 叶归凡不禁想道，其实在哪里都不自由。在哪里都让人难过，因为难过的理由太多太多，而让人高兴的事情又都太小太久了。人不可能一直抱着自己过去的记忆活一辈子，不是吗？
无风看着叶归凡的表情：“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
“她这么说你，你也不生气？”
“生气啊，我很生气。”叶归凡说，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怎么可能怪她呢，她这个姑娘就是这个样子的，说着从此与我陌路，却还是把进宫的令牌给了我。”
叶归凡与无风再一次来到宫门口，守门的士兵已经换了一批，叶归凡这次没说话，把令牌给他看过，那人便放他们进去了。
无风轻声问：“你准备去找谁？”
“找这个宫里能说上话的人——太后。”
叶归凡心中颇为感慨地看着宫里的一草一木，在梦里也好，在过去也好，这里都一直不属于她，可终究还是踏进了这个地方。
“什么人？”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叶归凡和无风。
叶归凡做了个胡人的礼仪说：“我是宸王刚过门的宠姬，我想见太后。”
“太后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叶归凡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却还是赔着笑脸说：“太后之前说想见我，我这不来了吗？”
士兵考究地打量着叶归凡，说了句：“等着。”就那么走了。
叶归凡和无风便在那儿从天色尚白等到入夜，无风倒是没什么，但叶归凡生病都还没好，在那里站了一个多时辰就有些摇摇晃晃站不稳。
天色晚下来，风也开始慢慢变大。叶归凡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无风愤愤道：“这王宫里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架子摆的这么足。”
“这就是为了告诉所有想进来的人，权利，地位对于一个普通人是足以被压垮的。”
“这算什么。”无风的鼻子有些酸，饶是他见惯了生死，却还是不得不为叶归凡的身体担心。
“若是咱们有更大的权利，他们便在我们脚下俯首称臣。”叶归凡的声音很低，在晚风中一吹便散了，“等着吧。”
“太后要见你。”
又等了一会，一个年纪较大的姑姑出来对着叶归凡道。
“快进去吧。”无风着急道。
“诶，”姑姑拦住了无风，用怪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太后不见你，是要见你家主子，你这个侍卫怎么回事？！”
“没事，你在这里等着便好。”叶归凡说，“那便有劳姑姑带路了。”
叶归凡跟着那姑姑走进去，姑姑几次欲言又止。
叶归凡：“姑姑有话不妨直说。”
“刚刚那个是你的贴身侍卫吗？”
叶归凡留了个心眼：“不是，他是我家乡的亲眷。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我来王都，他不放心便跟来了。”
“嗯——”姑姑拖长了声音，“你是宸王的侍妾，也该自己注意点。我们太后心疼宸王，我等她睡醒了告诉他宸王的侍妾来了，她便等不及要见你。你也该感谢这样的恩典才是。”
叶归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在黑暗中笑了笑说：“姑姑，宫里的人都像您一样对陌生人这么关照就好了。”
那老姑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怎么会听不出来叶归凡在暗示她什么。心说这个姑娘倒是个门儿精的，看来宸王娶她一定另有目的。
到了太后的寝宫，姑姑领着叶归凡站定。
“面纱取下来。”
“我们胡人的规矩，见贵人不得取下面纱，否则就是不尊重对方。”
“这里是王都。”姑姑看了叶归凡一眼，“王都的事情哪里就轮得到你们胡人说话。”
“可我是个胡人，我要遵守我的准则。”
二人有些僵持不下，叶归凡忽然又灿然一笑：“姑姑，我汉话不好，可能有些冒犯你了。”
门内传来一个苍老但凝重的声音：“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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