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对着姑姑行了个礼,掀开帘子就进去了。殿内是一股浓的几乎算得上是刺鼻的药味儿,还有其中夹杂着的病人的浊气。叶归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太后有礼。”叶归凡下蹲行礼。
太后病得确是很重,叶归凡隔着纱帐都能看见她的脸色很不好,面如死灰。唯独那一双眼睛还是很亮,根本不像是个年老重病之人的眼睛。
叶归凡行礼之后没有起身,太后的目光隔着纱帐打量着她:“宸王那小子又从哪找来你这么个女子?”
“是长生天的缘分安排我与宸王殿下相见。”叶归凡说。
“胡人?”太后突然问,随即说了句胡人的话。
叶归凡笑了笑,回了一句。
“真没想到我还能听见胡人的话。”太后的语气变得怀念,“很多年前,我曾跟随先帝去到你的故乡,那里很美,我一直记得我穿着胡人的衣服,在蓝天底下喝着奶茶。成群的牛羊在我面前跑动着。”
“太后会好起来的,还会有机会去。”
“我好不了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吗?”太后说,“那些小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叶归凡不知道该怎么与年老的人相处,垂着手不说话了。
“你过来。”
“这不合规矩。”
“我以为胡人的女子胆大妄为,却不想你还挺守规矩。放心,这殿里我都让人散了,就咱们俩。”
叶归凡迟疑了一会,随即走过去。
太后看见她,道:“是个齐整姑娘,我看着比宸王那个妃子好上许多。”
叶归凡心里一盘算,有了主意,便假意道:“王妃姐姐生的极美,贤惠温柔。那里是我能比的。”
太后似乎冷笑了一声:“她太蠢笨!空有一副皮囊,什么都不懂。”
叶归凡没想到曾经太后对着叶青翙极尽宠爱之能事,现在竟然对她如此贬低,便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王妃姐姐很好。”叶归凡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听说王妃姐姐先前在叶府做姑娘的时候,王都里是很有名气的,各种贵公子们都登门去求亲呢。”
“这是她告诉你的?”太后冷哼一声,“叶青翙在叶府里的时候,可没少干好事。”
似乎是动了想要说古的兴致,太后微微用力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面前说:“你坐下,我跟你说好好说道说道。”
叶归凡坐下了,却也不敢离得太后太近。
“当年叶府有两个女儿,一个叶青翙,还有一个是她妹妹,那女子心思太多,眼睛灵活过分了,一看就是个活络的主。我曾经见过她一面,当时就十分不喜。可惜挽月看不出来,还整日整日地吵着要去见她。”
叶归凡内心:……太后你可知道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说这不喜欢的那个女子啊。
叶归凡:“太后。”
“怎么?是我太啰嗦了吗?”
“不是,我就是觉得原来宁安的人也不像外面说的那样虚假。”
太后和善地笑:“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喝的药起作用了,总觉得精神很好,便想着找个人说说从前的事情。”
“能陪太后解闷是我的荣幸。”
“好孩子。”太后看着叶归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心。”
“无心……是那个没有心的无心吗?”
“不,”叶归凡摇摇头,道,“是‘云无心以出釉’的那个无心。”
太后:“我接着说,青翙从小就喜欢宸王。她这种性子,最多就当个拘在后院的女人就是对得起她了。但她妹妹不同,我原本想着,她妹妹我虽然厌恶得很,但好在挽月喜欢她。那女子的性子,嫁给皇帝倒是极好。压得住琮夫人,也能帮助皇帝拿到更多的江山。”
“可是太后您不是不喜欢她吗?”
“我是很不喜欢,但她对江山王位有好处。我看得出来,她身上有股子狠劲儿。可惜了,后来我一个没留神,这丫头竟然在王都翻出了些风浪,一时间王都里全是议论她的,说她什么心底善良,医术精湛。后来有个郡王竟然说要娶她,再后来宸王也说要娶她。我当是就知道,她留不得了。”
“她死了吗?”叶归凡面无表情地问。
太后安心地点点头:“她的父亲是当朝将军叶卓,自己请罪跑到了南郡去,那地方是什么地方啊。穷山恶水,何况当年被叶卓剿灭了的南蛮余孽还在呢,我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活着回来了。挽月那个哭啊,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我和皇帝就是不松口,最后她自己也累了,就回去了。于是安定了一段时间,等朝廷里局势安稳之后,我让皇帝下个诏书赐死了。”
“宸王殿下说,是陛下收了个折子才决定的。”
太后颇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折子?我只当是我的劝说起作用了。”
叶归凡叹了口气,原来这条路还是行不通,太后是个后宫的女人,对这朝政的影响太小了。
“叶卓那个人一根筋,死脑子。死了倒好,等他侄子叶延之拿了兵权,虽说是差了些,这叶卓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们留不得的。”
叶归凡:“这么说,其实太后您在叶将军之死上也动了些手脚?”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这是为了宁安。”
“冠冕堂皇。”
“你说什么?!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你这是犯上!”
叶归凡笑了笑:“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可以送别的人家一家全部去死是吗?太后您还真的好善良慈祥。”
“你给我放尊重些。”
叶归凡凑近了些,低声说:“太后,你可知道我这面纱之下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太后惊恐地看着叶归凡那双颇为熟悉的眼睛,原先那眼睛里没有一丝戾气和杀意,完完全全被伪装成一幅纯良的样子,此时此刻叶归凡的气尽数散发。
太后的记忆被骤然搅动,她一把扯下了叶归凡的面纱,然后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你!你竟然没死!那叶卓呢!叶卓也没死?!你们都没死?!”
“我们都死了。”叶归凡近乎温柔地从太后床边抓过一个枕头,然后轻轻捂上太后的口鼻,骤然发力,“您没想到吧?还会有冤魂索命的这一天,就用你那高贵的生命去给我爹娘陪葬!”
叶归凡一脸淡漠地用力捂着太后的口鼻,太后的长指甲在叶归凡手背上狠狠抓下去,叶归凡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根本没有松手。
太后的双眼突出,渐渐地不再挣扎。
叶归凡丢开枕头,微微松了口气。她冷漠地看着床上太后的尸体,手以几不可见的幅度轻微地颤抖着,亲手杀人的感觉……竟然很爽快。
与杀死动物不同的是,你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和你自己一样拥有着记忆回忆和身边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亲手割断它们,就像割断什么无用的东西。
叶归凡带上面纱,计算了一下自己从刚刚那地方过来的距离。然后动手将太后的尸体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布置好现场之后,叶归凡从桌上拿起烛台,咬了咬牙。
烛火将手背上的抓伤烫出来一溜水泡,叶归凡额头上出现了细密地汗珠。她丢开烛台,然后又把帘子,床褥都点上火。等到火势爬上横梁,一根短小的木头烧断了砸下来,叶归凡走到那横梁之下,自己躺下用枕头捂住自己的口鼻。
随即把那正在燃烧的木头放在抓伤的手背上,最后,她摔碎了桌上一整套名贵的茶具。
外头等候的人听到了声音响动,此时屋子里的火蔓延得飞快,冒着烟把众多人都吸引了过来。叶归凡吸入了很多烟火气,但她心里很沉静,宸王教的——用自己的受伤来洗脱嫌疑,那么自己就用这个方法来救出他。
只要无风快点进来。
叶归凡看着门口有人跑进来,又听到一大片哭喊着“太后醒醒啊!”
“太后!”
“快救人啊,还有人!”
叶归凡恍惚中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灼热的痛苦慢慢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新怡人的凉意。
宁安帝在殿内坐着,用力地搓揉着自己的额角。
琮夫人千娇百媚:“陛下。”
“朕心里烦。”宁安帝拂开了琮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人,“查到是谁杀了太后放火了吗?”
“回陛下,臣以为……”
“有话直说。”
“臣以为此事应当无人受指使……”
“放屁!”宁安帝大怒,“你们这群无能的人,太后惨死竟然没有人查得出来!”
“现场火势太大,太后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烧得几乎难以辨认了,况且桌上杯子水都打翻了,杯子也碎了。估计是太后想喝水却碰倒了烛台。”
“为什么殿里会没有伺候的人?!”
“掌事姑姑说是太后让他们都离开的。”
宁安帝的眼睛通红:“老天为何如此待我?朕刚刚失去了弟弟,如今又要朕失去母后。”
琮夫人想起来:“那殿里不是救下了个女子吗?她人呢?”
“还在昏迷,那女子是宸王新纳的宠姬,今日进宫来向太后求情的。”
“她怎么样了?”宁安帝问。
“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大火烧得她皮肤都毁了,估计以后难看了。”
“严重吗?”
“恢复不了了。”
琮夫人沉吟了片刻,道:“陛下,你说这个女子会不会是专程进宫来杀……”
宁安帝:“不可能。她自己都弄成那个样子,再说了,她一个胡人,杀太后有什么用?倒不如来杀朕!”
“陛下!”跪着的那个大臣瑟瑟发抖。
“行了行了。”宁安帝不耐烦,“发国丧吧,对外就说是太后生病救不过来走了。”
“是。”
宁安帝长久地坐在位子上:“你说朕是不是造孽太多了,为什么不幸的事情不断地发生,偏偏都要带走朕身边的人。”
琮夫人眼神晦暗不明:“陛下,赐死宸王的事情您看……”
“不用说了,宸王现在是朕不多的亲人。”宁安帝道,“改日便把他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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