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在自己的铺子里整整躺了三天才醒过来三天里她几乎是不间断地在做梦。叶归凡无数次地梦到那个笑脸单纯的文王，一会是他笑得开怀的模样，转眼又变成了被火药炸断了手脚的血腥场面。
叶归凡很少做梦，可这一次过后，她在梦里除了看见那文王，还见到了南蛮的人。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让她痛不欲生。
“她怎么样了！”无风抓住明月山庄的医者不肯松手。
那头发胡须都是白色，唯独面容是年轻的男子摇了摇头：“你若是只想保住她的命，那很容易。只可惜她醒来之后，大概会失去些什么。”
“会失去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记忆，可能是才华，可能是心。”男子皱着眉头，“为何从前并未听你们提过庄主身上有寒毒。”
“寒毒！”无风自己都惊呆了，在他的印象里叶归凡似乎是个打不倒的女子，她被恒加折磨也挺过来了，可她身上竟然一开始就带着寒毒。
“不是普通的寒性，大约是年幼时期接触了什么千年的寒冰。伤了根本。”
无风沉默了片刻，问：“治不好吗？”
“时间拖得太久了，庄主自己不注意，再加上整日操心劳神。也不过是这几年的时光了。”
“就这几年……”无风汉话不好，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无风难以相信，叶归凡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竟然这么转眼间就没剩下几年的日子了。
“好一点三五年，差一点也就一两年。”
“你作为医者，为何如此冷漠！”无风双眼通红地看着那男子，男子一脸的风轻云淡。
“我见了太多的生死，都是无力回天的。还是请你自己保重身体。”
男子丝毫不把无风的愤怒放在心上，转身出去了。
无风把手指插在头发里坐在位子上，叶归凡的身体有时候冰冷，让他几乎以为她就要这么离去了；她的身体有时候又滚烫，像是在发烧一般。
无风忽然想起来，叶归凡喝过白狼血，白狼血最是炽热，与那寒毒或许可以中和。
叶归凡醒了。无风急忙去扶她，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愣了愣，随即恢复成原样，叶归凡注意到了无风的反常：“怎么了？”
无风不说话，闷闷地去桌子上把镜子拿了过来递给叶归凡。
叶归凡不明所以，对着镜子一照。
金瞳消失了。
“没什么事啊。”叶归凡笑着把镜子还回去，“刚好把我的金瞳弄没了。”
无风把镜子放回去，喉咙口酸涩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白狼血的作用消失了，也就是说，白狼血在她体内不存在了。
白狼血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有了它可以加快人的身体愈合速度，加快人身体里造血的速度。大概这也就是为什么叶归凡被恒加如此折磨却没有死去的原因。她身体里的白狼血为她抵过了一次死亡。
可寒毒还在。
“我要进宫。”叶归凡坐在榻上安静地说，没了那对金瞳，无风骤然发现她的眼睛里有着成片成片的血丝。
“不行。”
“文王死了，宁安帝肯定也要调查。”
“你就待在这里，谁都查不出什么的。出去才是送死！”
叶归凡翻身下床，无风把她摁回到床上：“听我的话。”
叶归凡：“不行，我必须进宫去。宸王给咱们下了个套，我要是不去才是中了他的计谋。”
她抬头想了想：“我睡了多久？”
“三天。”无风说，“你去也已经晚了。”
“为什么？”
“宁安帝下令将护送文王的所有人全部杀了，连同宸王和你姐姐叶青翙也一起被关进了牢里。”
叶归凡伸手烦恼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额角，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差点失去意识。她急忙睁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万分之一秒中的变化没有逃过无风的眼睛：“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叶归凡笑了笑说：“你应该问我，多久没有睡觉了。”
她不顾无风的劝阻，下了床，披上外衣。已经是开春的时间，外头的风里都带着春天特有的味道和蠢蠢欲动的暖意。
叶归凡“嘶”了一声，说：“好冷。降温了吗？”
无风的眼眶狠狠地酸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回答道：“有点儿，我给你拿件披风。”
叶归凡点了点头，她顺手又拿起架子上的面纱，将斗笠和面纱分开，给自己带上了。照照镜子，问：“我是不是有点憔悴。”
还没等无风回答，她又自己说：“也是该憔悴些，丈夫都被抓起来了。”
无风给她披上披风：“你打算怎么做？”
“你还看不出来吗，宸王殿下一开始的试炼就不是什么区区火药，而是这个——怎么把他从宁安的大牢里救出来。”
叶归凡说着，眼光被墙角的一抹白色吸引了。
无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一株小小的白色雏菊。
叶归凡说着憔悴些的好，却还是再出门之前敷上粉，收拾得容光焕发。
无风不解：“不是去求情吗，这么光鲜亮丽会让宁安帝多想的吧？”
叶归凡看他一眼：“谁说我去求情了？宁安帝不可能杀宸王，不管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
“怎么说？”
“现在朝廷里的人很多都依赖宸王，很多事情宁安帝自己都做不好，宸王却能做……”
叶归凡按了按头，定了定心神，接着说：“于私么，就算生气震怒。刚刚死了一个兄弟，这还剩下两个，若是因为宸王护送不周的理由再杀一个，百姓们便会怀疑是不是宁安帝为了巩固王位，害怕兄弟夺权才杀人。这样一来，文王之死都说不清楚了。”
叶归凡锁上门：“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后还在呢。虽然重病不起，宸王文王也不是她的孩子，但既然太后的诨名叫风雪牡丹，牡丹怎么受不了百花争艳，她也是百花之王。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的，有些面具戴在脸上久了就拿不下来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呢？”
叶归凡否认：“我没有担心。”
“你有。”无风看着叶归凡的眼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像在比赛谁先败下阵来。叶归凡无奈地承认了：“我以前还是叶归凡的时候，进过宫。宫里的人认识我。还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无风：“你现在不是叶归凡了？”
叶归凡笑了笑，把面纱带好，只露出一双浓妆艳抹的眼睛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来自异域的香气：“不是你说的，要我换个名字吗？哥哥。”
叶归凡丢过去一套胡人的男装，无风也换上了。
出了门，因为国丧的关系，路上的百姓都被要求换上了一身白色。宁安之中只有皇帝或者太后死了才会穿得这么肃穆，叶归凡皱着眉，宁安帝是摆出了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了。
叶归凡来到宫门口，预料之中地被人拦下了：“禁止私闯王宫。”
叶归凡示意无风把东西拿出来，她在出门前拿了宸王的印鉴。宫门的守卫看见印鉴竟有些犹豫。叶归凡朗声道：“宸王的印鉴你都不认了吗？”
守卫与身边的人交流了一下，说：“宸王如今被陛下关了起来，连同宸王妃一起。你是何人？”
“我是宸王新娶的胡姬。”
守卫闻言哈哈大笑：“姑娘，我劝你快点走吧。也就是我们兄弟俩脾气好才跟你说这么多话，别说你这宸王的印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你也是得被抓起来一起处死的。”
叶归凡被他们赶走了，她咬牙道：“这个宸王当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她想着宸王之前的话，宸王说他的人也在行动。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放弃了思考，叶归凡拿出明月山庄家主令牌，轻轻一晃。
“把挽月公主给我请出宫来。”
“是。”
无风张大了嘴：“现在可是白天，光天化日的。”
“人家都没说办不了，你着急什么。”
“可毕竟那是公主啊……”
“是公主，也是我的旧交。”叶归凡喃喃自语，“原本不想与她相见的，没想到宸王竟然要把我逼到这份儿上了。”
无风扶额。
明月山庄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叶归凡和无风寻了个小摊坐下吃东西。那小摊子上卖面条，许是看他们一副胡人的装扮，摊主有心欺负他们。
小二端上来的面条，连碗都不是很干净，油腻呼呼的，面条都坨了。本来就不是为的来吃东西，叶归凡拿着筷子搅了搅，放下了。
“哟，您脾气还挺大的。”小二在一旁伺候别的客人，阴阳怪气。
叶归凡没理他。
“怎么呀，听不懂汉话还是怎么。”
无风撂筷子了，叶归凡看了他一眼，好赖是没站起来动手。这地方他们必须低调行事，何况是为了等着当朝公主，更何况这个公主是被他们绑来的呢。
“胡人就回胡人的地方去，你看看那个什么南蛮，不都死绝了吗？！”
周围爆发出一片哄笑声，叶归凡对着小二笑了笑，小二猛地一愣，随即说：“哟，这姑娘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还对我笑，是不是对我有……”
他话没说完，叶归凡已经端着滚烫的面条过去扣在了他的头上，无风惊呆了，他原本以为叶归凡会忍。
叶归凡温柔地开口：“你再说一遍试试？”
字正腔圆的汉话，周围安静下来。筷子抵着小二的后腰，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捅进去。
“什么事用得着如此大呼小叫的。”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叶归凡转头，挽月比起从前美了很多。倒不是容貌上有什么区别，而是身上那种给人的感觉。她变得又成熟又好看了。
两个女子对着彼此看了一会，挽月松懈下来，坐下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真是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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