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凡再次醒过来是在乱葬岗，宸王并没有派人将她碎尸万段，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叶归凡在此之前就派了各种高手护自己的肉身安全，无风顺利地从宸王府一起被丢了出来。
“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差不多了。”叶归凡的笑意加深，“无风出来了吗？”
“回庄主，无风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叶归凡便起身出去寻他，无风看见她出来，着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这场戏还能演吗。”叶归凡道，“宸王大概没想到我提前做了准备。”
“咱们现在怎么做？”
“去王都看丧礼。”叶归凡说，她拿出令牌，正要摇动，忽然一愣。
无风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事。”叶归凡把令牌收了起来，“咱们出去租一辆马车走便是了。”
“你别唬我，到底怎么了！”无风见叶归凡没有反应，将她藏起的令牌猛地扯出来。
无风愣住了，半晌，他声音苦涩地说：“假的……”
“宸王好手段。”叶归凡说，“原先是想试试是否他们只认令牌啊，也只有几个人跟着我们出来，没用到令牌。其余的人我都动不了了。”
“那怎么办。”无风低声说，“现在咱们身边就十来个人，他们迟早也会发觉你已经没有令牌了。”
“我也不知道。”叶归凡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然后松开眉头，“陆钦那小子把这东西交给我，我总不能就让它这么丢了呀。”
“你能拿回来？”
“暂时不行。”叶归凡说，“我拿不回来。”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随身的明月山庄的人：“我王都里的那间铺子怎么样了？”
“宸王在您坠楼之后就派人去烧了，一点儿都不剩。”
无风急了：“咱们现在什么手段都没有了！”
“不，我已经将那些消息都转移了。”叶归凡说，“柳相呢？”
“柳相被宸王下令送出王都了，柳相府都被抄了。”
叶归凡：“可惜了，那宅子还挺贵的。”
无风：“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叶归凡：“我没办法了，宸王这是把我逼到绝路上了。”
“不仅如此，王都现在设置了关隘，以太后和文王发丧为理由，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无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要不然，咱们找沈临渊帮忙？”
“不行。”叶归凡一口回绝，她转头注意到了桌上的信件，问：“送信的鸽子来过吗？”
“在呢。”无风指着窗台上。
叶归凡看了它一会，然后忽然拔起无风腰上的小匕首飞过去，鸽子中了匕首倒地不起。
“你这是干什么！这样你们就没有联系的方式了。”
叶归凡：“不能让他知道，从今以后不管从永康送过来多少信件，全部烧掉，不用给我看了。”
无风：“为什么啊？你知道以沈临渊的性子，说不定哪天他就跑过来见你了。”
“说好的三年，一天都不能少。”叶归凡说，脸上看不出表情，“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无风：“你不等他了吗？”
叶归凡此时才笑了：“哥哥，你知道我等不起了吧。”
无风：“……你都知道啊。”
叶归凡：“我总是冷得很，精神头愈来愈短了。抓紧时间吧，等沈临渊来的时候，我们必须离开。”
她顿了顿，补充说：“不，是我，必须离开。”
叶归凡遣散了那十几个明月山庄的人，和无风一起步行了几里地，才见到了人家。他们装作落难的百姓去王都寻亲，农家人质朴，虽然自己家里没有马车，却留他们吃了顿饭。叶归凡不过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头不舒服。
无风跑出去看她，叶归凡吃力地扶着树干干呕。
“你这样这么行，听哥哥的话，别回去了。你需要好好调养。”
叶归凡虚弱道：“哥哥，我已经养不好了，只想着等我下去见我爹娘之前，能杀了宁安帝。”
无风：“……你这个样子，谁都杀不了。”
叶归凡：“既然宸王不跟我们合作，就找别人去。”
“非要装作名正言顺吗，暗杀不行吗？”
“名正言顺是宸王的想法，暗杀太便宜他了。”叶归凡说，“只是现在挽月一定很恨我，王都里没有人能帮我了。”
无风：“所以你就……”
“所以我们必须另想办法。”叶归凡抹了一把脸，“我之前观察过了，王都里那些个大人们也并不是完全听任宸王的调遣，我需要找到一个原本没什么本事，地位比较低不会引人注目，却还能够接触到中心的人。”
无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
“吏部，吴大人。”
吴大人之前在叶归凡这里受了好处，叶归凡原本就与他说好的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这个吴大人现在躲在吏部，唯独今日发丧，棺材运到皇陵去，他会出来。叶归凡一开始就没指望吴大人的场面话能有什么作用，但现下没有办法，只能去放手一搏。
叶归凡和无风听了那农家人的话，又走了些路到了一个小镇上。叶归凡去买马车。
无风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忍不住道：“这个是沈临渊送的吧。”
叶归凡：“嗯。反正也还不了了，就当了吧。”
“你真的不打算再见他了吗？”
“如果他来的时候我还没死。”叶归凡笑着说。
无风：“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叶归凡于是正色道：“哥哥，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想去云游天下。”
“我陪你去。”无风几乎没有思考就说。
“我想一个人去。”叶归凡说，“你要有你自己的生活，以后你也会遇到一个好姑娘，然后成亲，然后儿孙满堂——至于沈临渊，有慕容晴在，他的心哪怕是石头做的，也会被温暖吧。”
“所以你之前为什么要对他亲昵？”
叶归凡抬头，无风的表情有些生气：“这不公平，也太残忍了。”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我以为我可以顺利地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无风看着她，然后深深叹了口气：“罢了。”
“来姑娘，马车在外头备下了。”
“多谢了。”叶归凡把东西随意一抛。
马车到皇陵只花了半个多时辰，但此时天色尚早。
“等天黑。”叶归凡说。
无风点点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叶归凡瞅准了人群中站着无所事事的吴大人，无风悄悄潜过去，把吴大人的嘴捂上了拖到树丛中。
吴大人惊恐地瞪大双眼。
叶归凡：“是我。”她翻下自己的兜帽。
“你是那个卖给我消息的姑娘！”吴大人说，然后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快走快走！”
叶归凡直接问：“吴大人，吏部的位子坐得还舒服吗？”
吴大人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对王位有没有兴趣？”
吴大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王位？姑娘你是犯傻了还是话本子看多了。”
叶归凡：“这里是皇陵。”
“是啊。”
“外头只要你一喊，就会有人过来，我们想跑都跑不了不是吗？”叶归凡笑着说，“那你就不觉得奇怪，这种地方，我们两个人过来，难道就不害怕？”
“……”吴大人压低声音，“你带了人过来？”
“吴大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手段，你给我一间铺子我能把你送上吏部主事官员的位子，如果你给我些别的什么，我用得趁手，你可能可以拿到更多的东西。”
“为什么找我？”吴大人狐疑，“你不是嫁给宸王了吗？”
叶归凡耸耸肩：“我是想找宸王合作来着，但他不愿意跟我合作。今早他已经把我的铺子烧了，我自己也是刚刚从乱葬岗出来的。”
吴大人笑了笑：“姑娘，你好大的口气。你知不知道，宸王已经笼络了朝廷里多少人。”
“我知道，我知道的东西远远比你想象的要来得多。”
“那你凭什么，说你能赢。”
“就凭宸王野心大，他可以直接篡位，却偏偏要名正言顺。”
吴大人考究地打量着叶归凡：“你信不信，我就这么一嗓子喊上去，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抓住。”
叶归凡笑容不变：“你可以试试看。”
三人胶着地僵持了很久，吴大人：“你赢了，我要怎么做？”
叶归凡：“丧礼很快就会结束，你要把我们藏在你的马车里，带进王都——顺便说一句，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我们俩在王都应该算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好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吴大人：“我是上了你的贼船。”
“下去也来不及了。”叶归凡说，“既然上来了，那就合作愉快了。”
“可宸王派了玄机阁的人驻守。”
叶归凡：“没问题的。”
无风小声道：“真没事？”
叶归凡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在玄机阁有个人。”
无风：“你说……叶终？”
叶归凡点点头：“该终结了，他也不能少。”
丧礼结束后，吴大人将叶归凡和无风带上自己的马车，叶归凡说了句：“等等。”
她跳下车去把自己方才乘着过来的马车带子解开，三下两下将马车拆了放了把火。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着跑了。
“你知道这里是皇陵吧。”吴大人说，“你就这么爱放火？”
“火最干净，痛快。”
“我是说，这里葬的都是皇室的人。”
“那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叶归凡说，“死了，和一个贩夫走卒也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话凉飕飕的，吴大人打了个寒颤。
“……所以——”叶归凡拉长了声音，“你最好别犯傻事，我想你在这世上还没活够吧，看看是你去告密来得快，还是我杀你鱼死网破更快。”
王都门口。
叶归凡看着前面的马车一辆一辆地接受盘查，因为车队里大都是皇室的人，守卫们也不敢多查，都是匆匆忙忙看了一眼就让他们通过了。
叶归凡看见了在人群之中的叶终。
“车放慢。”
吴大人告诉车夫。
“怎么了？”外头有人过来例行询问。
吴大人认真道：“刚刚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人，能不能让你们管事儿得来，我有事情要说。”
“好，请您稍等片刻。”
那人跑过去跟叶终说了些什么，叶终过来了。叶归凡看见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黑青色，叶终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往里看。
他的表情先是凝重，在看见叶归凡的那一刹那变得松懈，然后是惊讶，最后是平静。
“哪有什么可疑的人。”叶终说，“吴大人许是看错了。”
叶终挥挥手道：“放行，下一个。”
叶归凡坐在马车里，心砰砰直跳，宸王的马车就在前面一点儿。他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的险境，可不管什么都无法阻止她的报仇。
什么都别想。
既然你想抢走，那就抢吧。你若是能拿走那就拿，拿不走的话，就别怪我再狠一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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