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路已经被你自己堵死了。”
“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前面是死胡同，后面是万丈深渊，你知道吗？”
“我们已经完了，放弃吧。”
“没有办法了，没有能力了。”
叶归凡一脸冷漠地听着无风的话语，等他好不容易碎碎念说完了。她道：“无风，你走吧。”
无风一愣：“去哪？你赶我走？”
“你走吧。”叶归凡只是冷静地重复着，“你已经不适合待在这里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从来都不适合在这里，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
无风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抱怨？我没有！我是在陈述事实，你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女子就该躲在后面，整天冲在前面你要做什么！复仇并不会让你解脱！”
叶归凡没有答话，她转身回房去取东西。他们现在住在吴大人安排的地方，据说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们，叶归凡不多的行李就放在后面的小木屋里。
不多时，叶归凡出来，把一个锦囊塞到无风手里，无风掂量了一下：“是钱啊……”
“你走吧，天下这么大你能去哪都可以，我把我所有在身边的积蓄全部给你了。”叶归凡冷着一张脸，“本来我们之间就不该有交集的，你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我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请你自由地走吧。”
“你什么意思？”无风看着叶归凡，“你是觉得我在这里碍着你事儿了是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喜欢成天在我跟前抱怨这抱怨那的人。没有办法就拼命想，没有路走就纵身跃下，话说得再多也没有用。人是活的，哪能抱怨死。”
无风有一瞬间的恍然，他忽然记起自己儿时，那个满脸懒洋洋不在意的女人说：“恒加，我不会给你任何好处，想要活得漂亮就自己想办法。”
可是年幼的他放弃了可以争取的机会，他顺应了生活，他可以听凭自己身边那个阴郁的少年的安排。大抵不愿意低头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无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个女人为了她所谓的“爱”，抛弃了丈夫和孩子，生下了另一个孩子。而现在面前这个女子，跟他说了同样的话，原来她们俩才是像的，原来她们都一样。
无风无声地笑了笑，道：“叶归凡，你别后悔。”
“你走吧。”叶归凡拿了本书坐在院子里看，“我不会后悔的，你不用担心。”
“以后可没有人会帮你了。”
“不劳烦您挂心了。”叶归凡说。
院门忽然被推开，叶终探头进来，看见无风时顿了顿。无风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原来是找了新的，叶归凡你真行。”
叶归凡招呼叶终：“进来吧。”
然后她看着无风道：“他还是个孩子时我就认识他了，比你早。”
“咱们有血缘！”无风几乎是怒吼了，“你懂不懂，我是为你好！你懂个屁，女人都一个样。”
无风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不会忘记叶归凡跟他说的话，不会忘记叶归凡跟他一起做的事情，她还尚且喊着他“哥哥”。多么温柔可爱的妹妹，可是也是她，她说不要就不要，她愿意用自己剩下的生命去……
“哦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大夫说你的命不久了，最多就还有三年，少一些就一年。”无风说，他只能用这些话来讽刺叶归凡，虽然他觉得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没关系，我这条命剩下的日子都用来报仇，你不用担心。他们再怎么疯狂再怎么狠，怎么拼得过一个不要命的人。”叶归凡低头笑。
“好极了，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你就该被恒加折磨死。”无风说，“你知道我当时知道你是我妹妹我有多高兴，我终于有个亲人了。而你呢，你跟你那贱人娘一个样。”
“你可以走了。”叶归凡说，“我不送客。”
无风：“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帮助宸王，我也不会把你做的那些好事告诉别人。从此以后咱们就是陌路人了，你的事情跟我无关。”
无风把那锦囊用力掷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叶归凡等了很久，院子里寂静无声，风穿过院门轻轻摇动着那扇木门，似乎下一秒那个南郡的男子就会推门进来。
叶终等了很久，才敢开口讲话：“你没事吧。”
叶归凡道：“我不该逼你，你想走吗？”
叶终摇了摇头。
“你现在虽然过得很算不上好，但却安定。你不必跟着我这样。”叶归凡说。
她这一路丢了多少人了？叶卓，苏清筠，佩兰，小津，挽月，无风。还有未来的，陆钦和沈临渊。既然是这样的一条路，就不能要求别人一定得跟着你走到底不是么。
叶归凡不要命，他们却要啊。
“不，你自己也知道你命不久矣，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吧。”
“你并不欠我什么。”
叶终道：“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想用以前的事逼我帮你，没关系，想利用就利用好了。”
反正我这一生也不差被你利用这么一次，若是成了，那便是见证着那个皇帝的灭亡。
叶归凡：“消息送了吗？”
叶终：“送了，但他们不一定会来。”
叶归凡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珠串，那是她来这里的时候在石桌上放着的一串檀木竹手串，看起来已经很多年了，叶归凡凑近它便能闻到浅淡的清香。
她的确已经无路可走了，吴大人对她的容忍也只是她的安全罢了，吴大人小心谨慎且对她有所保留，指望他是不可能的了。要是再不找到另一个强大有力的后援，叶归凡就是亲手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沈临渊和陆钦那边是不可能向他们求助的，说得难听一些，叶归凡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跟他们见面了。这次是认真了的。
那么，以她不多的江湖阅历来看，明月山庄的牌子被宸王抢走，宸王可以调动的人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身上的白狼血也没了，唯一可以求助的就是景虞山。
但师父师娘已经隐居了很久，叶归凡根本没有把握他们会不会愿意出山帮她。更何况她并不是最出色的弟子，师父虽然嘴上不说，也经常骂沈临渊他们，可谁都能看出来，师父最喜欢的弟子还是沈临渊。
沈临渊什么都有了，只要时间足够，叶归凡大概也会慢慢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吧。
如果景虞山那边不回应，叶归凡便真的只能放弃了。她亲手把自己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叶归凡便觉得一阵头疼，她放下手中的书，强忍住胃里翻起来的恶心道：“你出来应该不会被人发觉吧。”
“放心，我有分寸。”
叶归凡点了点头：“当年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脏兮兮的小泥猴。谁知道有一天，你会成为玄机阁的高手呢。”
“当年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叶家的大小姐，穿得好用得好长得好，又会医术心地善良，谁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呢。”叶终的语气颇有几分惋惜。
是啊，当年旧时旧人，谁会想得到叶卓一个大将军，曾经征战沙场叱咤风云，最终却惨死在南郡。苏清筠一个江南闺秀，雪域都能跟的去，最后也一起跟去了地下。世上的事情太多太多能没办法预料，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人失望，让人绝望。
如果不愿失望不愿绝望，一开始就不应该有希望。没有希望，灭情绝爱，世上的事情就不会那么让人悲伤。
“……姐姐？”叶终伸手在叶归凡面前挥了挥，叶归凡骤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走神了。”
“没事，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终说，忽然想起什么，“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话？”
“其实……我相信你也应该清楚，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宸王殿下最多还有一年多，也会杀宁安帝吧。”
“我知道啊。”
叶终不解：“那既然你做，或者不做。结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干脆就等宸王动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不通，结局是一样的，过程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有，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叶归凡几乎是咬牙切齿：“凭什么！我爹一身忠骨，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宁安百姓的事情，可是皇帝偏偏不让他活。凭什么，我爹死前不断跟我说：叶家人傲骨不可断。既然如此，借他人之手杀人算什么本事，我要杀就要亲手把宁安帝千刀万剐。”
她的神情近乎疯狂，叶终恍然间闪过一个念头，这女子该不会是疯了吧。
但叶归凡的失态仅仅在一瞬间，她身上更多的是压抑，是克制。所以她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问，也不会向别人低头。
这世间不愿低头的人，过得都不如顺应潮流的人舒服。
可她偏要走这条不舒服的路，她可以去永康，可以去月曜，甚至在一开始就可以跟叶卓一起死去，或是隐居明月山庄，可她什么都不愿意，她拒绝一切。
她可以不要情，不要爱。因为她的人生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个。
叶终忽然觉得，叶归凡虽然不是叶卓亲生的女儿，她身上的东西却是真真正正可以被称得上是叶家人的。
忠诚，高傲，不放弃。
外头传来振翅的声音，一只灰黑色的鸽子从外头飞进来。
“是景虞山的消息。”叶终说，然后伸手让鸽子停留在他手上，拿下信卷递给叶归凡。
叶归凡展开看了一眼，师娘写的回信，说是师父年纪大了还有弟子不愿出山。信件写得认真恳切，叶归凡丢下纸：“这下子是真的没办法了。”
“也不一定。”叶终把另外一个小纸条倒出来，叶归凡看了一眼，那是师父写的字，上头只写了两个字，说起来沈临渊这回信的简洁劲儿倒是和师父一样的。
那两个字是：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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