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终在看见那字条的时候脸色就变了，他不太愿意说起这个。
叶归凡：“告诉我。”
叶终无奈，道：“传闻那是个极恐怖极其残酷的地方，进入那里的人会得到一系列的训练，进去一百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其余的人会在三个月里被那一个人全部杀死，经过这些残酷的训练之后，这个人将会能到支配暗部的权利。”
“能做什么？那不是和明月山庄差不多吗？”叶归凡说。
“不一样。”叶终说，“你的明月山庄是正派，那是光。暗部，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活在黑暗之中见不得人。江湖大派都不太愿意跟它们来往，”叶终停顿了一下，他似乎思考了很久，才继续说：“你说你要亲手杀了宁安帝，但又没有帮手，虽然我觉得这样并不好。但这个暗部，江湖上的人都说它是一个人抵得过一支军队。”
叶归凡捏着檀香珠：“也就是说，现在我唯一的可能就是去这里。”
“其实倒也不是，你看吴大人不是愿意收留你吗，还有我也愿意帮助你的。到时候等宸王到动手了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叶归凡起身：“这个暗部在哪里？”
叶终虽然知道她难以被说服，但还是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在外头。”
“外头？”
“不在西域，不在南郡，不在宁安，不在永康，不在月曜。”
叶归凡被他的话绕的头晕，她近来越来越不愿意动脑子了：“你直说吧。”
“它在这世上最暗的地方，在方寸山的背影处。”
叶归凡点了点头道：“只要它存在，我就能找到它。”
叶终：“我给你找匹马。”
“多谢。”叶归凡道，“我随时就走，没有东西可带的。”
叶终：“你这么一去，很可能就……”
“无路可走了不是么。”叶归凡道，“我得去找路呀……就算坠入黑暗万劫不复，好歹我在死之前也努力过了不是么，等我下去见了我爹娘，他们也不会怪我什么都没做。”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怪你。叶终把这句话顺着茶一起咽了下去。
叶终说话算话，很快就带了一匹马过来。这匹马一看就是一匹极其上乘的好马。
“哪来的？”叶归凡摸着马儿，这匹马对于一个没了白狼血的人算得上友好。
“你别管了。”叶终说。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用这匹马。”
叶终不耐烦：“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叶归凡笑笑，翻身上马，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道：“我如今瞻前顾后得很。”
叶终看着马上的她，忽然出声：“我只能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会让玄机阁没有再为宸王效力的可能。”
叶归凡点点头，道：“你得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叶终无声地笑了：“你现在还真是婆婆妈妈得很。”
叶归凡：“还是多谢你了，保重吧。”
“三个月。”叶终说，“三个月你不回来，我就继续为宸王办事。”
“好。”
叶归凡策马离开，叶终站在原地看着，直到那些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全部落回地上，好像从来没有人从在这里经过，好像那个叫叶归凡的女子从来没有来过。
“我可以把你的人情还清吧。”叶终喃喃自语，“毕竟当时是你们俩把我带出来了。”
他们俩，一个是叶归凡，一个是沈临渊。两个善良的人，在这乱世还能保持着自己的心，把当时几近万念俱灰的小泥猴带出了那个绝望的境地。
而玄机阁，其实是当时最安全的地方。虽然训练很痛苦，虽然每天都睡不好觉，虽然要经常杀人，可是却可以吃饱穿暖。
所以他不愿意骗叶归凡，可是又愿意骗叶归凡。
叶终转身回到院子里，把一封很早之前就藏好的信件拿出来看了看，那封信来自景虞山，上面用很简单的语言对叶归凡表达了安慰，然后，拒绝了她的请求。
一封信加起来不过二十六个字。
叶终把那封信撕了，撕的很碎。然后扬起手，让风带走了那些碎片。
叶归凡不知道方寸山在哪里，她在路上耽搁了十多天才找到正确的方向。
方寸山这地方，凡是她问路的人都避而不及，只有一个老伯收了叶归凡一大笔银子之后告诉了她一个大致的方向，可叶归凡依旧寻找了很久，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概是不认路的。
方寸山很大，但是却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叶归凡带着包袱步行上山，一路上竟然遇到了不少人，他们之中有中年人，有年轻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叶归凡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一点都不像是要去那虎狼之地的人。
于是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叶归凡抓住机会凑近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女子问：“姑娘，你们上这儿来做什么啊？”
那姑娘看了叶归凡一眼，咯咯笑了几声没说话。叶归凡有些尴尬，又去问一个少年，少年同样没回答。连续碰壁，叶归凡被一个老大爷叫住了：“姑娘，你歇歇吧。”
叶归凡问：“大伯，您是来干什么的。”
老大爷笑了：“来这里的人，还能是干嘛的。”
“暗部么？”叶归凡问。
“你瞧瞧这四周的人，就算是年纪相仿，也没有人愿意多说话的，为什么呢？因为那考核太难，这一路上得有个百八十个人，还有已经到了的和没有到的，一共就只有一百个人能进去，进去的人里又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叶归凡：“可大家都看起来很和善……”
“姑娘，你该学聪明点。刚刚你跟她搭话的姑娘，她是个杀了很多人的小贼，那个少年，杀了自己爹娘，你以为都是善良的好人，他们却在背地里算计着你。”老大爷一把拿过叶归凡去接的水倒在地上，平整的地面被腐蚀出了一个口子。
叶归凡：“……”
这水是方才在山口接的，好些人都接了。她看着那水有毒不敢喝，随即就有很多人把水撒了，一个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男子还大声质问：“谁？！谁给老子下毒了！”
老大爷说：“别相信别人了。”
叶归凡好奇：“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才来的？”
“我么，我年纪大了，老伴儿走了。也没有孩子，活着招人嫌啊。”
叶归凡听得心酸：“没事，我照看您。”
他们继续赶路，很快就到了山顶，叶归凡真的如她所言一路上照看着那个老大爷，老大爷很是感激，也很奇怪：“姑娘，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叶归凡：“我把自己逼到绝境了，我没办法，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那你可不能这样了，这里不需要你的情感，也不需要你的善良。”老大爷指着自己说，“比如刚才你就应该直接把我推下山去。”
“怎么能那样。”叶归凡说着，看门的两个蒙面男子放了他们进去。
“现在广场等候。”
叶归凡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她不敢多问生怕暴露自己，只能在心里想走一步看一步。
日头升的好高的时候，广场上的人全了。叶归凡惊讶于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来，她几乎是被挤得没地方站。
“这一批满了，带过去。”来了个蒙面人。
他们被带到一个放满桌子和笔墨纸砚的地方。
“第一关，写下你们来这里的原因，我们挑选过后会把合适的人留下，不合适的，就请回去吧。”
叶归凡偷眼看着老人写下一行字，她犹豫了一下，也随即挥笔写下字句。很快宣纸就被收走了，原本以为蒙面人们会到别的地方去看，没想到他们竟然就直接在台上看着，当场宣判。
“空白的直接落选。”
一个男子暴怒地大喊：“凭什么！”
叶归凡认出他就是那个在山腰暴躁地说有人下毒的那个人。
蒙面人淡淡道：“不识字吧，故弄玄虚。”
场上一片笑声，叶归凡心里一松，她刚刚本来也打算空白着交上去的。
宣判很快就下来了，老人落选了，原因是他对尘世还有着留恋，叶归凡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大爷道：“姑娘，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除了你自己别相信任何人。”
叶归凡点点头，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周边的人眼睛看着那一大叠银票眼睛都直了，却也不敢放肆争夺。
“给您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您可以去开一家茶棚，听着过往行人的故事，其实生死没有那么难看开。”
老人收下了那叠银票，叶归凡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她回头，是个男子。
如果说沈临渊整个人阳光而且温柔和煦，这个男子就是浑身被笼罩在黑暗里，他长得很俊美，是一种阴郁的俊美，让人感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你笑什么？”叶归凡问。
男子道：“没什么。”
老人这才解释一句说：“姑娘，其实这地方上来就不能下去了。”
“什么！”
“落选的人是会被带走直接杀了的。”老人道，“我来这里只求速死罢了，但还是谢谢你，因为你是我在这无畏的世间最后见到的光明。”
老人把银票还给了叶归凡，那些像叶归凡一样对这里不了解，却落选的人急了：“我们不要死，不要入部了！放我们回去！”
蒙面人们不为所动，只会重复着：“入暗部，当舍弃一切。”
叶归凡沉默了许久，她才慢慢笑了：“是么，是这样……这就是我想要的了。”
她身上其实带了很多银票，这个时候都拿了出来，然后对着天一撒。
银票一张接一张落下，已经没有人想去抢夺了，因为在这里银票根本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了。想必那一日很多人会记得，在漫天的银票里，一些表情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快乐的人，看着一些面如死灰的人。
前途未卜，到底谁是胜利者，他们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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