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来到鸟窝前面,为了防止那只鸟飞走,他在鸟儿的脚踝上系了一根绳子。一开始的时候,那只鸟总是不断地尝试着飞走,但每次到半空中时,脚上的绳子猛然绷直了,鸟儿就直直地落下来,落到地上。
脚踝上的那个金属圈子就会把它的脚磨破一层皮。
那是一只很不错的鸟,阿水虽然不认得那只鸟的种类,却很清楚这一点。那只鸟全身的羽毛呈现一种幽蓝色的光芒,油光水滑,在翅膀尖上还有黑色的毛,显得格外漂亮。
鸟儿在北方很难活下去的,阿水知道。所以他努力给鸟儿带吃的,都是从他自己口中省下来的东西。
那只鸟一开始不肯吃阿水给的东西,每次远远地听见阿水的脚步声靠近,甚至害怕地振翅欲飞,或者是往地下钻。
但是阿水总是拽住它,在它面前撒食吃。可惜刚开始,那只鸟把地上的食物弄得到处都是碎渣子,就是不肯吃。
阿水狠狠心饿了它几天,再过去的时候,那只鸟眼睛里几乎都是在冒光了,凶光。
这鸟的脾气还挺对阿水的胃口的,眼里虽然凶光毕现,但到底只是只鸟,体型那么小。阿水不想它饿死,就动手给它喂食吃。
捏住鸟儿的喙,硬生生掰开它的嘴,然后把食物灌下去。阿水没有养过动物,反正爹娘在他们扬言生病不吃药的时候都是这么灌下去的,死不了。
这样一回之后,那只鸟算是认识阿水了。每次阿水过去撒食,它就抬头看阿水一眼,然后慢吞吞踱步过去吃东西。阿水心道你活得比我还好哩,知足吧。
今天也是如此,阿水飞快地喂完吃的,自己是说倒垃圾才出来的,赶快拿了东西就回去了。路上一颗冰凌掉进了阿水的脖子,把他冻得一机灵。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皇帝发下来的赈济粮食,前些日子就说到了那边的码头了。可是第一批过去的人是官,第二批是商人。都这么些天了,还没能轮到阿水家。
皇帝的想法是好的,可惜下面的人不听话不办事。阿水以前听先生说有的国家是下层人监督上层官员,一旦被举报核实了,下面的人就可以取代那被举报的人。
真好啊,阿水当时心想,他很想当官的。
在私塾里,阿水是最聪明的,他不过是听了几天课,就远比同学厉害很多了。但那时候家里日子过得还行,爹让他上了几天学,就嫌弃私塾又是要交笔墨纸砚钱,又是要给饭钱,还不如回家来下地干活得好。
于是阿水又不上学了。
阿水走了几步,只觉得土地都被冻得很硬了。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只鸟,绿豆似的黑眼睛,机灵且灵活,那只鸟竟然一直在目送着他离开。
阿水觉得心里没来由地一暖,决定晚上来看它的时候多带点吃的。
阿水回家后就在帮着大姐打扫卫生,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大哥回来,带着满身白腾腾的热气。阿水这才想起来,今天大哥去了集市上,而二姐出门去砍柴了。
大哥坐下来灌了一大口凉水,这是他的习惯了,每天中午都要喝上一大碗凉水,哪怕水缸里还结着冰。大哥看见阿水木楞楞地站在一边,喝完水抹了一把嘴上的水珠,和着冻出来的鼻涕,往阿水身上一甩。
阿水心里恶心地很,但却一动不动,他太了解自己家里的人了。
大哥哈哈笑着靠近,嘴里透出一股子难闻的气息,阿水微微动了下眉毛,看着大哥,那眼神的意思是:有什么事?
大哥勾了勾手指,示意阿水凑过去,说:“你大姐那个贱女人干什么你知道吗?”
阿水心里一咯噔,摇摇头。
大哥道:“她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天天往林子里钻,当真没看到过?”
阿水摇头。
大哥觉得无趣,“切”了一声,把阿水用力推开。阿水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大腿很痛,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却不敢多坐,急忙爬起来跑出去了。
院子里水井边,阿水才慢慢地借着水井的倒影看自己的腿。
早上的碗有一角小的碎瓷片,没扫干净。扎在腿里面了,阿水当时只想着要去看那只鸟,根本就没有认真地去检查,疼痛之余又庆幸,幸好是自己扎到了,若是换了别人,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姐,只怕自己受的痛更甚。
阿水盯着那块黄黑的瓷片看了一会,伸手把它拔了出来。一小股鲜血滋进了水井里头,很快就被井水溶解了,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了。
阿水用清水洗了一下腿,因为水在皮肤表面带来的寒凉气息,血不流了。那片皮肤却冷冰冰的,甚至感觉不到痛。
“阿水——!!”屋子里传来喊声:“死哪去了?!”
阿水深吸一口气,跑进去。二姐也回来了,一定是刚才自己没注意留心看。
二姐看见他进来,笑道:“大哥你可别喊了,阿水在水井边照镜子呢。怕是年纪到了,想女人了。”她话里有话,看着大哥,满眼的挑衅。
大哥瞪圆了眼睛:“你……”
“哦对了,大哥,你知道咱们家有一笔换赈济粮的钱吗?”二姐说:“我记得是大姐收着的,现在可以去换了,不知道钱在哪里呢……”
阿水注意到,大哥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他几乎是讨好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二妹……我今天去集市上,瞧见这个东西与你相配得很,你瞧瞧……”
二姐接了,那是个水红色的发卡,精巧异常。饶是二姐正在生着气,却也欢喜地收下了,戴在头发上,笑眯眯地问阿水:“你说好看不好看?”
阿水点点头。
二姐便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上回那笔钱你弄丢了,我给你瞒着。咱们说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好好说。”
大哥咬牙切齿地被小辈拿捏着,陪笑着说:“二妹说得对,说来也怪,那笔钱怎么忽然就没了。今年这样的世道,不拿钱去换根本别想弄到粮食。”
二姐道:“正是呢,该想想法子才是。”
“哦对了,我今天发现了个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大哥说,眼睛一瞥阿水:“去,哄阿帆睡觉去。”
阿水根本不稀罕听他们的话,转身就走。二姐拦住他,对大哥说:“别呀,大哥要说的事情我有些猜到了,多一个人站在我们这边不好吗?”
大哥道:“他不过就是个哑巴啊。”
“就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人又木讷,那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二姐说。
于是阿水留下了。
“你大姐在林子里见了一个男人。”大哥说:“这事儿,你知道吗?”
“有些感觉到了大姐背着我们在做什么事情。”
“你说会不会家里那钱是大姐拿走的?”大哥说:“主要是太巧了,那天她跟我说让我拿着钱过几天去集市上买东西,第二天钱就不见了。她明明白白给了我的,我再去问她好像也说不通。”
“你的怀疑有道理。”二姐说。
阿水听着听着,觉得无趣,就跑了出去。大哥担心:“他不会去干什么吧?”
“哑巴而已,不能说话,又不会写几个字儿,能干什么。”二姐不屑道。
外头风很大,阿水这才发现,午后没多久竟然天上开始飘起了薄薄的雪花。一朵雪花落在他的嘴唇上,化了。
总觉得家里要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阿水的感觉一向很灵验,他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往林子里走,与刚刚不同,林子入口没多几步路,地上竟然插着一把剑。
那是把布满了黑色暗纹的剑,半埋在雪地里,看起来黑白分明格外引人注目。不知道是不是阿水的错觉,那把剑上似乎萦绕着层层叠叠的气。
他克制不住地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剑,剑身出乎意料地轻。阿水没习武,却也能耍起来,剑身劈开空气发出瑟瑟的声音。
阿水觉得有些高兴,这片林子里被他捡到了一只特别的鸟,还捡到了一把特别的剑。阿水耍了几下,把剑收了。高高兴兴地走过去看那只鸟。
这会它该是在原地窝着才是,阿水给它的活动空间不过半径一米。那只鸟很快就学会了安静地待着。
走到鸟窝处,阿水愣住了。
鸟没了,地上一只鸟的脚,连到脚踝处,上头还挂着金属圈。
阿水愣了一会,看着看着,眼里就没了情绪。他蹲下来观察那只断足,一个深深的圆痕,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除非是那只鸟自己用嘴把自己的腿啄断的。
果然是只好鸟。阿水冷笑了一下,不错,拴住它还要飞走,自己一门心思养着它,竟然是这个结果,不错,不错。
那把剑似乎感觉到了阿水的愤怒,剑身竟然微微颤抖起来,阿水被那震动吸引了目光,看着那把剑,竟然控制不住地觉得心底泛起一股子怒火,怒火滔天,不烧光所有的东西不能熄灭。为什么那只鸟要走?没有脚的鸟飞行能保持平衡么?它打算到哪里去?
阿水垂眸,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被那把剑带领着,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家的方向走去。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屋子里的争吵声。
阿水冷静地推门进去,屋子里的大姐二姐大哥爹娘,还有七弟抱着阿帆嘿嘿地笑着看几个人争吵,阿水推门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随即大哥先反应过来:“要死啊你,不知道敲门?!”
阿水慢吞吞地走到他们面前,然后看着面前这几个人,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最后,他开口道:“你们在吵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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