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的声音很哑，因为他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说过话了，声调都是有些跑调的。
娘震惊道：“你刚刚，说什么呢？”
“是他说话了吧？”大姐问。
大哥反应过来，看着二姐：“哑巴？哼，原来是偷偷监视我们的人。”
大姐羞红了脸，问：“阿水……你是不是看见了……”
阿水反问：“看见什么？看见你在林子里偷偷跟男人私会，还是看见你把全家买粮食的钱拿去给那个人了？”
大姐道：“你看见了……”
大哥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就是贱……”
阿水继续道：“我看见大哥把过来跟大姐提亲的人拦在路上，跟他们说大姐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还说自己是大义灭亲不希望他们从此走上不归路，希望他们能去跟别人说一说。”
大姐：“难怪没有人跟我提亲，原来是因为你！”
阿水道：“二姐，发卡好看吗？大哥剪了你的头发去集市上买了这个发卡，是要送给镇上青楼里的姑娘的。”
二姐从脑袋上拽下来发卡， 狠狠丢在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哥狐疑地看着阿水。
阿水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二姐已经像疯子似的扑上去了：“你还我头发！还我头发！”
大哥到底是男人，真的下手用力气去推二姐，二姐被推到靠墙，然后就没了还手之力。大姐和大哥又开始为钱的事情争执，爹娘只知道也只会在旁边劝说：“都是一家人……”
阿水走过去，剑一甩，二姐的头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大哥脚边。脸上还挂着震惊的表情，大哥那边吵得正不可开交，脚边忽然觉得有东西滚过来，气急之下还不忘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大姐发现他停了下来，便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尖叫道：“啊啊啊啊啊——”
阿水第二个结果了大姐，说：“我不喜欢吵，安静一点。”
“不吵。”大哥举着手：“我不吵，我不说话了。”
他的腿抖得厉害，他不知道阿水是怎么了。那把剑看起来有些奇怪，阿水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黑雾。大哥忽然福至心灵，从七弟手里抱过阿帆，道：“阿水，阿水你看，这是咱们的弟弟啊，我知道，我知道女人都太吵小家子气了，你杀她们是对的，杀得好！但是你看，哥哥觉得你那把剑是不是有些奇怪，你可别……可别被剑控制了……”
阿水原本正在一步步逼近大哥，听到这话，忽然抬手看了一眼手里的剑，似乎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他皱着眉头，脸上的黑气逐渐褪去。
“是有些奇怪。”阿水说。
大哥放下了心，没有那把剑的话，阿水甚至不是他的对手，他放心把阿帆放下了。正要起身，脸上放松的神情还没展开来，阿水就一刀把他拦腰劈成了两段，道：“我现在没被剑控制，我就是想杀你……杀你们。”
他杀了爹娘，杀了家里每一个人，连后院的两只鸡都没放过。不同的是，阿水为鸡立了墓碑，家里其他人的尸体就那么直接放在那里。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觉得家里这下子彻底安静了，真好啊。
阿水累了，天也黑了。家里人死之前都尖叫了，邻居们知道出了事情，却没有人敢来查看，说到底都是一群自己顾自己的自私人罢了。
阿水照常洗漱了，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过来，这里肯定是不用待了，阿水拿着剑出门，院子里竟然站着一个老人，其实不是很老的人，但是他身上的气息是老的。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阿水下意识地就举起剑，警惕地看着他。
老人笑眯眯道：“拿了别人的剑，还指着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阿水竟然真的放下了剑，问：“你的？”
“嗯，我的。”老人说，从身后捞出一个东西，问：“这是你的？”
阿水定睛一看，那只鸟。没死，被老人捞着，扑腾着翅膀，生龙活虎。
“我的。”阿水说，老人把鸟递给他。阿水接过来看了看它的眼睛，果然还是目露凶光，阿水伸手把它脖子拧断了，随手丢到一边。
“你养的鸟啊。”老人说。
“它跑了，我就不认它了。”阿水说，然后把剑递给老人：“还给你，一把好剑。”
老人看着剑身：“沾血了，这是把新剑。”
“嗯……对不起。”
“不用道歉，孩子。”老人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没有问阿水干了什么，也没有问这把剑上面的血是哪里来的，但是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阿水点了点头。
老人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水。”
“这名字不好。”老人摇摇头：“水太柔和，不合适。”
“那……你给我换一个吧。”
老人看着那只被丢在一边的死鸟：“那不如就叫……燕不归吧。”
“好。”燕不归点头。
老人带着燕不归在四处游历，他很快就学会了更多的武功，其实他的天分奇高，不管是学业还是武功。等到燕不归掌握了那把剑之后，老人就带着他回了方寸山。
这个时候，燕不归已经二十一岁了。
而老人看起来也更老了一些，方寸山的日子变得异常漫长，燕不归的武功长进得飞快，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地方的时间比外界慢了很多很多，外界两年，这里可能只是七八天。
所以老人其实已经快三百岁了，而他自己，在意识到的时候，也已经一百多岁了，看起来还像是二十岁的样子。
老人很快就寻找到了一大批人，成立了一个叫暗部的组织。燕不归不清楚他想干什么，每年都会有山下的人过来，每次都没有人出去死个精光。
老人要求燕不归混入其中，方便他们动手。这样的日子过了能有三四十年吧，燕不归很厌倦了，可是老人还在不停地找人过来。
那日，燕不归第七十六次站在考核的广场上，看见了一个女子。她的皮肤白皙得让他不断想起那日的大雪，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但是眼神却很像那只鸟。
燕不归舔舔嘴唇，他有着克制不住的折磨她的杀意，可那女子丝毫不觉，甚至还像个白痴一样四处帮忙，燕不归最讨厌这样的人，而且她还话多，很吵。
所以燕不归一定要让叶归凡过不好日子。
一定的，别想啄断自己的腿离开这里，休想。
叶归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方寸山了，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能明确地感觉到。她动了一下，发觉脖子上勒得慌，便抬手摸了摸脖子。
牵动起一阵的刺痛。
脖子上有个锁环，锁环上四个内扣的钩子，深深地刺进她的皮肉。怎么回事……叶归凡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却能想起来当时的感觉。
她干脆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外头赶车的是程青，叶归凡一愣，程青转头道：“醒了？我还以为药下多了。”
“怎么……”
疼，钩子在喉咙边缘，叶归凡一说话就摩擦着，很疼。
移动起来，马车里面牵着锁环，流了些血。
“你少动动，安生些吧。”程青好意劝告道：“你那锁环可是钩进肉里的，还没长好呢。”
叶归凡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开始摇晃马车，程青吓了一跳，急忙稳住马车道：“别白费力气，弄不出来的，钩子绕开了你的喉管。你非要这样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
叶归凡也察觉到了，停了一下，问：“怎么了呢……”
“我哪里知道？”程青好笑道：“怕你跑了，燕不归弄的。”
“其他人呢？”
“苏佑臣跟燕不归在前面。”
“除了他们呢？”叶归凡问。
程青笑道：“乖乖，叶大小姐自己都顾不上，还在想着别人呢？”
“你听好了，那些人都死在方寸山了，因为我们不想带他们。你该高兴，你出来了。”
叶归凡刷地甩下帘子，坐了回去。马车内很暗，她顺着自己脖子上的锁扣慢慢摸过去，有一条链子牢牢地扣在内壁上，解不下来。估计得用钥匙。
程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你猜猜，我们这是去哪里？”
叶归凡没心思。
程青自问自答：“先去宁安哦，实现你的愿望。”
叶归凡身子一抖。
程青继续说：“现在外面都快三年了吧，也就是说你其实已经失踪三年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找你呢？”
车厢内一片安静，程青只当是叶归凡懒得搭理她，过了片刻，马车忽然向左边倾倒过去，翻车了。程青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翻车子里的叶归凡，没人。
竟然跑了？这种情况下还能跑，挺厉害啊。
程青提高声音喊了一句：“燕不归——！人跑了。”
叶归凡其实并没有跑远，只是马车倒了，她借着趋势用力一掰，那根锁链连着马车内壁上的一块硬生生被拽了下来。她不想回宁安，只要不回去，怎么都行。
叶归凡看着燕不归走过去，心一横，拽着那根锁链猛地一拉——力气还没完全使出去，就被人打断了，燕不归丢了一块石头过来，叶归凡脱了手。
燕不归看着她问：“你非要不听话吗？”
他似乎没有耐心等着叶归凡的回答，直接举起了刀鞘，打下去。叶归凡的腿刺痛，她直觉自己腿断了，燕不归道：“你要是乖乖的呢，我们及时到了宁安，你的腿能治好。不然就一辈子别站起来了。”
“你杀了我吧。”叶归凡说。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燕不归笑眯眯的，耐心地把叶归凡另一条腿也打断了。然后又问：“你明白了吗？”
叶归凡没说话，伸手再一次拽住链子，燕不归抬手把她两只胳膊也卸了。
叶归凡被抬上另一个马车，程青同情地看着她，语气里不无看热闹的意思：“现在你根本就动不了了，何必呢？”
叶归凡白了她一眼，程青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就去找燕不归了。
叶归凡坐在马车上，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没有办法逃跑，也没有办法自尽。跟燕不归相比，恒加那些招数对她没有用。
燕不归太清楚她的弱点了，与其折磨，更痛苦的是意识清醒，忍受着疼痛，已经狼狈不堪却还要把她送到故人面前去给大家看。
要去宁安了……好像刚刚才离开那里，时间却已经过了两年多，叶归凡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沈临渊提前到了宁安，可是就像她自己之前想的，这个世界上多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少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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