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晏兴修叹了口气道：“青则，这西南一带应该没有未登记在册的矿山了。”
“那新水县之所以被漏掉，或许是因为先帝驾崩那一年出过差错。当时新水县县令姓李，是个不折不扣的庸人，他趁着先帝驾崩胡乱敛财，害得民怨不止。
当时新帝才即位，对于各个州府的管理还不熟悉，所以像李县令那样的人不少，但大多还没摸清新帝脾性，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像那个李县令一般的蠢人，倒也确实不多见。”
这段历史盛青则不清楚，便认真地听晏兴修讲述。
“先生，那李县令到底做了何事？”
“那人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一点都没带遮掩的，只因那年任期一过他就打算辞官返乡。却没想到百姓里有不怕死的刺头，一路跋涉上京告御状，在大理寺受了越级告状的刑后撑着没断气，将李县令的罪状罗列的清清楚楚。”
盛青则心中了然，他是新帝登基第二年来的西南，所以这些事他都没有听说过。
后面去益州驻军的军营时，也因着年纪小又是质子，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他，因而消息比一般人滞后的多。
等到在军营里勉强混出了点名堂后，这些事情早就成了过往千帆，是个拿出来闲谈都会嫌弃老掉牙的故事了。
晏兴修接着回忆往事，“后来那个圣上龙颜大怒，李县令就成了新帝登基要砍的第一块朽木。也不知那李县令有什么门路，他为了逃避责罚就把县衙给点了，朝廷派去的人刚到，李县令就已经烧的渣都不剩了。”
盛青则：“……”这位李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进士还做了那么多年官的，难不成想着要辞官了，所以狠下心捞笔大的？
但这也太蠢了吧，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蠢成这样，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他倒是舒服了，他的九族可就得被先折磨一通，然后被挫骨扬灰了。
或许也不该用蠢来评价他，比起蠢，贱这个字更适合他。
后面的盛青则不用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李县令点火自焚，肯定将衙门府库文书都烧干净了，这才造成文书资料缺失，而后因为新水县占地小，也不富饶，新继任的县令处理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果不其然，后面晏兴修说的跟盛青则猜想的一样。
只不过到了如今，因为有昌王在里头横插一脚，所以盛青则也不免阴谋论起来，“那时机也太巧合了，有没有可能当年李县令那事儿就是昌王撺掇的？”
晏兴修沉吟片刻，半晌才缓慢做出答复，“应该不是的，如果当时的昌王要做到这种地步，那么至少先帝还在时他就得布局。
可先帝在世时，对每个皇子基本都不偏不倚，甚至因着昌王母家的缘故，对他还多了几分偏爱，当时朝中甚至都传出风声说继位的很有可能是昌王，他应该不会在那时就起心思做这些。”
盛青则点点头，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各自思索着，好些时候都没有言语，盛青则捧着杯热茶，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事。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下一瞬茶杯就摔碎在地上，“啪”的一声，将沉浸在思索中的晏兴修也唤回了神。
“青则，怎的了，可是伤口更难受了？不若去里头暗室躺着吧，现在消息你都告诉我了，我等会儿去找江家小子商量就是，你一个伤员还是尽快养伤的好。”
“不是，不是伤口的问题，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一直被我们遗忘了的人。”
晏兴修看着有些怔愣的盛青则，自己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
人，什么人？没人啊……
“先生，那个叫陈义的，当时在松子巷杀人的那个遂县流民，他不是被我抓回来关在书院角落了吗？”
说起这事儿，晏兴修这才回过神，面上止不住的懵逼。
好家伙，这人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啊，自从被盛青则抓起来关在书院角落，平日里就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过，让人都下意识忘记了他的存在。
“话说……先生，咱们当时叫人给他准备饭食了吗？”盛青则面上难得露出一抹呆滞，这表情跟他一点都不匹配。
“应该……有的吧，当时咱们没结果了他，后续应该也有叫书童给他送饭吧……”说着说着，晏兴修自己都不确定了。
“不然，现在去看看吧？应该就在我这个院子的最角落吧。”
“那我跟先生一起去吧，万一他发狠，也能有人制得住他。”
晏兴修待的这个院子是书院最大的套院，约莫有三进格局，房间数量众多。上学时，三郎和四郎都住这里，盛青则也住这里。
几人的房间分布方向不同，因而相隔甚远，日常若是不多花点时间走动，想必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晏兴修两人凭借着脑海里那一丢丢关于陈义的记忆，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关押他的小房间。
那房间确实很小，跟个柴房差不多，连窗户都特别高、特别小，走门口路过都看不见里头的情况，确实非常适合关押人。
但是至少住着比柴房暖和，也比柴房干净。
盛青则走到门口，没闻到尸体腐烂的臭味，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这下安心了，人肯定没死。
朝着晏兴修点了点头后，他便走上前去敲门，几息后，门内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这个点还早啊，今儿早饭不会这么早吧？”
话音刚落，陈义就开了房门，看见盛青则二人站在门口，当下吓得头皮都紧了。
只见他面色吓得瞬间苍白，身子抖如筛糠，视线都不敢与盛青则齐平，只敢偷偷摸摸扫几眼。
眼前这少年虽然不是当初抓他的那位，但身上的气势却比之前那位更加凌厉。
他还记得当时被那位抓到的过程，三两下就被制服，还被拎着跑了好长时间，害的他后面好些日子头都晕晕的，时不时还能厥过去一下。
这位老者他也记得，当时是他下令让人给自己送饭菜，自己这才又多活了几个月。
这颠沛流离久了，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还有人给送衣服和换洗恭桶，除了不能出门，其他的都跟少爷过得日子没多大区别。
他以往家庭还没破碎前，也没过过这么舒服的日子啊，所以陈义巴不得能多赖在这里一段时间。
刚好这几个月除了送饭洗恭桶的书童来过之外，当初审问他的两位就像是忘记了他似的，一直都没来过，这才让陈义渐渐放下了心。
可现在其中一位老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带了位看起来更不好惹的少年过来，难不成是想对自己严刑拷打？
陈义顿时更怕了，好日子就快把他的骨气磋磨光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一点罪都不想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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