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正事，晏兴修的神色这才再度严肃起来，但是还是难掩面上的关切。
“不然你还是先去暗室里再休息几个时辰吧，有事儿等你休息好了咱再慢慢说，反正这事儿你都丢给顾刺史了，说不准这会儿江家小子也知道了，又不是咱们一家操心。”
盛青则固执地摇摇头，“先生放心，我知道轻重缓急的，我的伤不碍事。”
说罢，他顺着晏兴修手指的方向，坐到了一处带软垫的椅子上，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
且房内烧了地龙，又温暖又舒适，所以晏兴修一时之间干脆也没急着把人赶去暗室。
盛青则：“起初，先生让我想办法调查无头寨的时候，我就在盘巾县周边县城都打听了一番，发现寨里人在暗中投放印子钱，还扶持了好几个乡绅，借着他们的名义给寨里提供米面衣食。”
晏兴修店点了点头，这个他早就猜到了，但是没打断盛青则的话，让他接着往下说。
“后来，我遇到了也在调查此事的顾启，借着他那边的动作，我成功混进了无头寨，还发现了寨里三个当家之间剑拔弩张的矛盾。”
盛青则长话短说，将自己挑拨三位当家互相憎恶的事简述了一遍，果不其然发现晏兴修看他的眼神更加赞叹。
“所以，寨里已经是一盘散沙了，而且你地势环境已经摸熟，人手分配也已了解，只要时机合适，顾刺史随时能派兵抄了他们的老巢？”
盛青则肯定地点了点头，“且他们现在正缺人手，为首的大当家却不敢跟昌王多提，这也是个隐患。”
晏兴修眼神微眯，眸中溢出一丝危险，“你的意思是，昌王跟无头寨的联系不是一般的深？不然为什么一个山匪头子还能跟一朝王爷扯上联系。”
“确实不是一般的深，虽然无头寨大当家跟昌王一年联系不了几次，但昌王总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而他们内部为了争夺权势，都想尽了办法要留在大当家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盛青则还嗤笑了一声，“也怪昌王从来都看不起那些所谓的下等人，用人家的时候手一伸就完事，没用了就把人搁边上晾着，一年到头不带搭理一句的，难怪下面人会有这么大的动荡呢。”
晏兴修笑道：“这也是好事不是？他自视甚高，平日里连官阶低一些的人说的话都不听，自以为官阶高的人就是朝中顶尖的学士，殊不知庶务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这份好高骛远，让他不能够脚踏实地一步步行走，甚至还吃了不少暗亏，但是他从来都不知悔改。
也是，毕竟是一朝的王爷嘛，圣上之下朝中第一人，再加上他那个死脾气，有几个不要命的敢真正指出他的毛病？
晏兴修越发好奇了，刚刚从盛青则嘴里知晓了好多事，让他对于事情的脉络又清晰了几分，只不过，看盛青则那样，要说的估计还很多，毕竟他们分析了好半天还没有明确到最重要的点。
现在时间充足，盛青则也没有只挑着重点讲，而是将近来发生的大小事都说了一遍，这样能够让晏兴修心里更有数。
跟晏兴修有来有往地交流了一会儿意见，盛青则才说到最严重的一点，面色也瞬间变得冷沉了。
“先生，你可知为何昌王会选择新水县，而不是偏远一些的县城？”
此言一出，晏兴修都有些许怔愣，看来这选择的地方很有文章啊。
他以往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也根本没有定论，毕竟那地方说富饶也算不上，所以他一直以为选在那里搞事是因为那里是两州交界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但是看盛青则的意思，其中原因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但晏兴修还是说出了自己原先的看法。
“先生，恐怕很多人都是像你这么想的，那新水县在两州交界处就是个很明显的迷雾阵，而其中原因似乎一眼就能探究，所以这也是巧合之处，也恰巧掩盖了其中的真相。”
“但是所有人都猜错了，新水县无头寨的后山，有矿！”
这下晏兴修再也稳不住了，惊的差点没稳住身形，“你是说……未被朝廷登记的铁矿？”
“正是，这就是无头寨最大的秘密。”
“难怪啊，难怪这几年昌王并不经常派心腹前去，原来是不想让人注意到那处地方。难怪要在那里设立一个匪帮，这样就不会有人愿意深入……这个昌王，手底下必有睿智谋士，凭他的脑子应该计划不了这许多。”
盛青则道：“不过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不在无头寨安插心腹正好便宜我们行事。而且寨中现在几个当家闹得不可开交，定然也会疏于跟昌王传信，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的机会就到了。”
晏兴修自然也想到了这些，脸色比刚刚好看了些。
“那青则你可探查到那矿山的产出，以及他们的运作流程？”
这下轮到盛青则苦笑了，“先生，这你就高估我了。”
“那后山有一个巨大的石洞，夜晚石洞的门都是关上的，里面能听到锤凿敲打的声音，而白天洞门开着，但是也没几个人出来游荡，想来看管极严。
寨子里还有专门的人给他们送物资和饭食，我撞见过一次，分量不算很大，顶多十来个人的量，这也说明洞内的工匠人数不多。
若要说产出，那十几个人作息昼夜颠倒、分工合作，夜间想必一直都在忙活，这么下去光是一年估计就能锻造出上千武器，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这洞内是何时开始锻造的。
至于运作流程我就更不清楚了，守卫俱都武艺高强，而且其中一人听觉极强，我就是被他发现了不得已才假死脱身的。”
晏兴修听了，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就算按照五年来计算，那么这些武器锻造也至少有五六千件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朝廷严禁民间流动私盐和私铁，就是因为这些都是影响民生大计的东西。”
“现在昌王手里藏着一个铁矿，还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好几年，可见其心思，现在就担心他什么时候动手了，若是兵马足够，那么西南战火纷飞也是迟早的事。”
晏兴修面色黯然，整个人一犯愁看起来就更老了。
“先生，你估计的太少了，若我是昌王，必然会将山洞里那些工匠换成会武功的匠人，十多号人而已，怎么都是凑得出来的。”
盛青则声音如同淬了冰般冷沉，眼底一片幽深。
“先生不了解我们习武之人，若是我们去锻造，那数量只怕还得翻倍。哪怕只计算五年的数量，那也极其庞大，若是狡兔三窟，那可就难说了……”
此言一出，更是直接让事件变得更紧迫了。
两人话里的昌王就如同那一望无际的、厚重的乌云，遮盖住了整个西南地区，让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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