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清晨的凉风带着炊烟和早点的香气。
街道两旁,店铺已经陆续开张,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行人脚步匆匆,脸上大多带着平和,或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赵琰默默观察着。
他特意走了一些相对偏僻的巷道。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一路行来,并未见到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乞丐。这说明,基础的民生问题,至少在温饱层面,得到了初步的解决。
大部分百姓的脸上,虽然算不上多么富足,但至少没有了那种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惶恐和麻木。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就在这时,前方走来一个穿着崭新土黄色号服,腰间配着短棍的男子,看那服饰,像是新设立的某种衙役。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只袖管,空荡荡地垂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似乎在巡视街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赵琰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他示意林伯温等人稍安勿躁,自己则迎了上去。
“这位……差役大哥,请留步。”
赵琰的语气平和。
那断臂男子闻声转过头,看到赵琰一行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惊愕和尊敬之色!
他立刻就想单膝跪地行礼,但仅剩的左手却有些不便。
“小人……小人参见……参见……”
他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认出了赵琰。
“不必多礼,你认得我?”
赵琰抬手虚扶了一下,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人当然记得殿下,之前在军中整训时,小人有幸近距离见过您。小人名叫周仓,原是谪戍军的人,幸而被殿下看中,这才跟随殿下从京城一路来到了岭南。”
“原来是亲卫营的弟兄……”
赵琰感慨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右袖上,温和地问道:
“你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提到手臂,周仓脸上的激动稍稍褪去,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豪。
“回殿下,这是前些日子,咱们攻打靖南内城的时候,被那些负隅顽抗的守城军给砍的!”
“当时弟兄们往上冲,城墙上箭矢滚石跟下雨似的,好不容易冲上去了,跟他们肉搏,小人一时不慎,这右臂……就没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但那空荡荡的袖管,无声地诉说着那一战的惨烈。
赵琰闻言,心中微沉。
战争,从来都不是数字的游戏,而是无数鲜活生命的付出。
他看着周仓,郑重问道:
“攻城之后,军中……可曾对你们这些受伤的弟兄,有妥善安置?”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能让流血的将士,再流泪。
听到这个问题,周仓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感激和满足的笑容。
“有!殿下,安置得妥当着呢!”
他连忙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真诚。
“王监军那边早就下了令,所有在攻城战中受伤的弟兄,只要还能动的,都去府衙那边登记造册。”
“按照伤势轻重,还有之前的军功,都给安排了差事!”
“像小人这样,虽然废了一只手,干不了重活,也上不了战场了,但王监军体恤,就让小人进了这新成立的‘城防治安队’。”
周仓拍了拍自己崭新的号服,脸上带着自豪。
“说是叫……‘城管’?”
他似乎对这个新名词还有些陌生,但显然很珍惜这份工作。
“每天就是在这街面上巡逻,看看有没有什么偷鸡摸狗的,处理些邻里纠纷,注意着点火烛,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就立刻上报。”
“活不累,每个月还能领到一份足额的俸禄,比以前种地可强多了!”
“俺之前还娶了婆娘,现在有这份差事,家里婆娘娃儿,也能跟着过上安稳日子了!”
说到这里,周仓再次看向赵琰,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和感激。
“殿下,这都是托了您的福啊!”
“若不是殿下带着咱们打下靖南城,推翻了那些狗官污吏,哪有咱们这些穷苦人的今天!”
“现在城里的老少爷们,谁不念着殿下的好?都说殿下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咱们岭南百姓的活菩萨!”
一番话,朴实无华,却情真意切。
听着周仓发自肺腑的话语,赵琰心中那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看来,王真那边执行得不错。
对伤残士兵的安置,不仅关乎人心向背,更关乎这支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意志。
他拍了拍周仓的肩膀(仅剩的左肩):
“去吧,好好干。”
“过去的苦日子,都过去了,本王向你们保证,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是!殿下!小人一定尽心当差,绝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周仓激动地挺直了腰板。
赵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巡逻,随后带着林伯温等人继续前行。
走过街角,林伯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殿下深得军心民心,此乃岭南之幸,大齐之幸啊。”
他由衷地赞叹道。
从一个普通的伤残士兵口中,最能听出真实的民意。
赵琰的威望,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在岭南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然而,就在下一刻,林伯温脸上的笑容却微微一滞,眉头不自觉地轻轻皱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个细微的变化,恰好被一直留意着他的赵琰捕捉到了。
“林先生?”
赵琰停下脚步,看向林伯温。
“刚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锁眉?”
“莫非……是觉得本王刚才那番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伯温闻言一惊,连忙躬身:
“殿下恕罪,下官绝无此意!”
“只是……”
他抬起头,看着赵琰年轻却沉稳的面庞,欲言又止。
赵琰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林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本王知道,先生是为岭南大局着想。”
林伯温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李虎和李泠月,略微压低了声音:
“殿下,如今您在岭南军、戍边军、靖南军这三军之中的威望,已是如日中天,无人能及。”
“将士用命,百姓归心,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
林伯温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带着一丝沉重的迟疑。
“下官斗胆,敢问殿下一句……”
赵琰示意他继续。
林伯温这才接着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惧:
“倘若……倘若有朝一日,殿下……不再坐镇岭南了呢?”
“或者说……”
他斟酌着用词,避免触及某些禁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支凝聚了殿下无数心血,完全因殿下而拧成一股绳的强大军队,到那时,又该如何自处?”
“将由何人来统领?谁又能服众?”
“届时,若无殿下这般的人物站出来振臂一呼,他们……是否还能像今日这般,令行禁止,忠心不二?”
“是否……会重蹈覆辙,甚至……分崩离析?”
林伯温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刚才那份欣慰祥和的气氛。
李虎和秦勇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李泠月也蹙起了秀眉,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也太过现实!
甚至,隐隐触碰到了一个所有人都刻意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核心隐忧!
赵琰的威望,是如今岭南稳定和发展的基石。
但,过度依赖于一个人的威望,本身就蕴藏着巨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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