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挂断电话后，季雾吟走到阳台上。
隔着几排椰子树，海面翻涌，闪着荧光，为浓重的夜色添了一抹亮。
季雾吟拨通季唯曦的电话。
“真不打算回来了？”
“没有啊，璟成哥哥说看完极光就带我回去。”季唯曦的声音里透着欢乐。
季雾吟“嗯”了一声说：“把手机给宋璟成，我有话跟他说。”
“啊？什么话？”季唯曦问，“我不能听吗？”
“公司的事儿，你要听吗？”
季雾吟随口扯了一个季唯曦不感兴趣的方面。
“那还是算了，我暂时不想听睡前读物。”
脚步声传来，季雾吟听见季唯曦叫了宋璟成一声，跟他说明了情况，而后电话那头才换人。
“宋院长，你还打算拐走我妹妹多久？”
季雾吟手肘撑着栏杆，脊背微微弯曲，视线落在海滩上的亮处。
宋璟成听到这话，嗓音很低的说：“就快回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的季唯曦。
再有几天，他们就该回去面对现实了。
这短暂的半个月，是他偷来的时光。
哪怕以后形同陌路，至少还有点值得纪念的回忆让思念有处可去。
宋璟成安慰着自己，在季唯曦看过来时，朝她温柔的笑了笑，又转过了身。
“嗯。”季雾吟抬手理了下被风吹散的头发说，“到时记得上门赔罪。”
“你态度好点，兴许我妈就跳过考虑的阶段直接同意了。”
她说完这话后，没给宋璟成反应的时间，直接切断了通话。
宋璟成的大脑像卡了bug一样，“嘟嘟”音是重启键。
他拿着手机，微怔了会，把季雾吟的话翻来覆去的念了好几遍，才回过神。
没理解错的话，季雾吟的意思是，季伯母已经没那么反对他和曦曦了，甚至回去表现好点，能继续拉进度条。
宋璟成大步走到沙发旁，把季唯曦抱了起来，他克制的揉了揉她的耳垂，低声道：“看完极光带我回家，好不好？”
季唯曦还没反应过来，“哎不是本来就——”
“回家？”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妈同意了？”
“没那么快，只是松口了。”他用纸巾擦了擦季唯曦的嘴和手，“太晚了，不可以吃了。”
宋璟成拉好她的睡衣，让小姑娘先去洗澡，自己则是返回露台坐下了。
他心潮起伏难平，只有面上还维持着平日里的沉稳。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他给宋知煜打了视频。
“哥？”宋知煜坐在床头，睡袍松垮的搭在身上。
宋璟成不知道两人在MEDF发生的事儿，想着刚才的电话给宋知煜支招。
“带她私奔？”宋知煜刚喝完药，嗓子干涩，低声哂笑时带出了点哑感，“哥，她能在半路把我杀了，再自己跑回去，你信吗？”
宋璟成想了想季雾吟那性格，还真有可能。
但他转念一思考，又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还不知晓你的心意？”
“我能有什么心意？”宋知煜漫不经心的支起一条腿，眸中有阴霾覆盖，“她跟她未婚夫甜蜜得很，哪轮得到我插手。”
未婚夫？
宋璟成刚想问，季唯曦就握着手机从浴室里冲了出来，声音挺大。
“璟成哥哥，我姐要订婚了？！”
“衣服穿好，别过来。”宋璟成微蹙了下眉，叫住了季唯曦。
季唯曦停下了脚步，才注意到他在打视频。
“知煜哥哥……”她心虚的叫了一声。
宋知煜懒懒的掀起眸子，打了个招呼。
随后嗤笑了一声，“哥听到了吧，人都要订婚了，还有我什么事儿？”
宋璟成让季唯曦到房间里去后，才道：“是真放下了，还是打算去抢婚？”
“哥挺了解我啊。”宋知煜眉眼低垂，散漫的支着头，阴冽沉翳的气息愈发浓烈。
他没有给出答案，但宋璟成猜到了，还是叮嘱了一句。
“把握好分寸。”
宋知煜扯了扯嘴角，表示听见了。
他对她就是太有分寸了，才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
海风裹着股腥咸味扑面而来，季雾吟微微阖上眼，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出下午在水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人影破开水浪，强硬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忍不住想，如果季唯曦和宋璟成可以，那她是不是也……
“吟吟！”她的思绪被突然闯进来的沈佳姝一嗓子吼没了。
“我靠！你快看新闻！”沈佳姝急匆匆跑过来，还没站定，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季雾吟翻看着手机页面，瞳孔逐渐放大，面色越来越沉。
“阿姨这是想让你跟周青南订婚？”沈佳姝惊讶道，“你两什么时候发展这么快？都见过家长了？”
“你觉得可能吗？”季雾吟回道。
她把手机还给沈佳姝，边往回走边给周青南发信息。
——这事儿别担心，我妈估计就随口一说。
事情发生在刚刚结束的晚宴上，季母与人聊天，照例聊起了自家小辈的事儿，没想到以往都随口敷衍了事的季母，这次却说了不同的话。
“快了，那孩子我见过，挺老实能干的，以后把雾吟交给他，我也放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媒体竞相报道。不出片刻，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季雾吟的手机正在不断弹出新消息，全是按捺不住来问情况的世家子。
“吟吟——”
“没事儿，我处理一下，你先去休息。”季雾吟坐在沙发上，朝沈佳姝摆了摆手。
沈佳姝走出门外，又探头回来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季雾吟被逗笑了，撑在靠背上的肩颈起伏：“放心小姝，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消息而已。”
沈佳姝关上了门。
季雾吟敛了表情，正好周青南的信息回了过来。
——需要澄清吗？周茂德和周宏新都过来问了，奶奶刚才也打了电话。
季雾吟定了定心神，想到两家现在的利益牵扯。
——你不用发声，我这边联系媒体撤消息。奶奶那等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再当面给她解释。
周青南那边停顿了许久，才回过来一个“好”字。
季雾吟身体本就不适，现在更是难受又疲惫到了极点。
所以季母跟她打完那通电话后，转身回去就擅自给她安排了婚事？
甚至没考虑过她的想法。
季雾吟捂着胸口咳了一阵儿，才看见鹤州市那边合作伙伴发来的消息。
与其他人不同，他问的是她与宋知煜的关系。
季雾吟脑中警铃大震，立刻给合作伙伴去了个电话。
这才知道，季母登门拜访问了她与宋知煜同在鹤州市那段时间的情况。
“这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啊，就给了展会的名单。”
展会——是宋知煜教训了人的那场。
合作伙伴是新换上的接班人，与她有些交情，不会在季母面前乱说话。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季雾吟心下一凉，猜出来季母大概是查到了什么东西。
“季总，没什么事儿吧？”合作伙伴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儿，辛苦了，这事别跟我妈说。”季雾吟礼貌的道完谢，就挂断了电话。
季母对任何会牵扯到宋家的事儿都很敏感，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也会斩断。
但季雾吟不明白，她怎么能前脚刚跟她打完电话说可以接受季唯曦和宋璟成的事儿，后脚就这么对她。
同样都是亲生女儿，这差别未免太过悬殊。
季雾吟喝了药，冷静了会，给季母发了条信息。
——妈，网上的消息我撤了。
言下之意是，季母对外说的这件事，她不同意。
季母的电话下一秒就打过来了。
季雾吟刻意等了会，才接通。
“雾吟，你也快26岁了，是时候考虑结婚的事儿了。”
“我和周青南才谈一个多月。”季雾吟问，“妈，你在急什么？”
落地窗外的天空很漂亮，繁星闪烁，一颗接着一颗，像连起来的线。
季雾吟眨了眨眼，听见季母又恢复成往日的语调，冷淡得像没有感情似的。
“刚才宴会上，有几个老朋友找我叙旧，说起你之前去鹤州市的事情。”季母声音沉了几分，“她们说，经常能见到你和宋家的毛头小子撞到一块儿。”
季雾吟没料到只是别人一句简单的话，就能让季母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开口道：“妈，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季母打断她的话，“我之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
“但现在，无论你和宋家那毛头小子是竞争对手，还是别的什么关系，都断了吧。”
“妈妈真的接受不了，我们季家的孩子跟宋家交之过甚。”
季雾吟感觉自己缺氧后遗症还挺严重，现在脑子就昏昏沉沉的。
季母的话回荡在耳边，态度坚决，跟之前打电话过来叫季唯曦回家时的语调相比，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那曦曦——”
“你妹妹的事儿，你就更不用操心了。”季母界限划分得清楚，“她不是我们带大的，还不懂事，我和你爸会继续教她。”
“你不一样，你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这几句话，她不知道从小到大听过多少遍。
就像紧箍咒似的，一直禁锢在她身上，沉甸甸的拽着她下沉。
未来的希望？
明明该是仇恨的载体才对。
她粲然一笑，顺着季母的话说：“所以我更应该有自己的主导权才对。”
“妈，您也不希望我变成一朵只靠家族的小白花吧？”
季母顿了一下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和周青南订婚，以后这样的事儿，您也不用替我承诺。”
说完后，季雾吟果断划下挂断键，并把手机关机了。
她能理解季母失去至亲后，逐渐变得偏激的性格，但她不能接受季母真把她当人偶娃娃，随心所欲的就把她的人生给安排了。
她可以与宋知煜保持距离，甚至永不联系，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能对不起已故的人。
但别的，想都不要想。
她以前忍得够久了，季母也没多看她一眼。
还经常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握着季家的权，周旋于名利场，靠的也不是季母在背后手把手的指点。
给助理下过指令后，季雾吟躺在了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那些有关她和周青南即将订婚的报道，在网络上顷刻间被抹去了。
小洋楼外的路上，停着十几辆黑色的车。
宋知煜带着耳麦，傅昱珩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帖子都被删了，你还要去掳人回来？”
“嗯，给你把阮娥带回来。”
阮娥，傅家刚给傅昱珩定下的联姻对象。
“可别，我现在看到她就烦，居然比小时候还粘人。”
傅昱珩还没抱怨完，宋知煜就摘下耳麦，关了通讯。
他让后面的人先回去，自己走向了小洋楼。
喝过药的季雾吟比平时睡得熟，宋知煜的手贴在她脸上时，她都没醒。
甚至还拿脸蹭了蹭他的手。
宋知煜坐在床边，垂着眸，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忍不住俯下了身。
“好乖啊，枝枝。”他抵着季雾吟的额头，低声说。
如果不是进来之前，看到帖子被删的消息，他真的会把人带走。
但现在，他只是想来看一看她。
气息交融在一起，宋知煜轻轻捏着她的脸，含着她的唇慢慢摩擦着。
他进来时，没把阳台的门关严实。
微风一吹，窗帘飘飞，若隐若现的月色洒在房间里，纠缠成仿佛是一道的影子，像徽章似的刻下了独有的印记。
温柔得醉人。
季雾吟的呼吸没调整过来，只感觉又回到了令人窒息的水里。
她挣扎了起来。
宋知煜眼底噙着幽深的暗色，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压在了头顶。
他想起下午她打电话气他，又故意没等他回来就直接离开的事儿，心里堵着一团火。
微微张开嘴，咬住了她的下唇。
听见她撒娇似的哼哼，他才松了点力道，含糊着说：“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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