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雾吟眯了眯眸，倚在墙边，哼笑了一声：“什么意思？施舍？”
她的声音仿佛割裂了空气中原本的平和。
宋知煜手指一顿，脑海中回想起那晚傅昱珩说的话。
“你说你总跟她呛，她能明白你的意思吗？”
“女人都是要哄的。更别说这位大小姐满身傲气，是绝不会吃苦的主，你不软着她点，怎么追得到人？”
他看了面前的屏幕许久，目光里淡漠散去了点儿，一抬头，黑眸里是一片平静。
“不是。”他说，“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助你，就像当年你来东城时一样。”
季雾吟膝盖软了下，险些没站稳。除了要给她膝盖上药那次，她近两个月见到的宋知煜都是狠厉冷漠，强势侵占的模样。
突然缓和下来的态度，让她不自觉往自己身上看。她这次没受伤，伤的是他。
可他为什么……
季雾吟没能想明白，就听见宋知煜又开口了。
“当年我小心翼翼，事事以你为先，你还是毫不犹豫的跑走了。”宋知煜整个人浸在明亮的光下，却没有暖意，被衬得脸色苍白。
他用目光细细的描绘着季雾吟的轮廓，低低的笑了一声，带着浓重的谑意：“在国外找到你之前，我想过无数种把你困起来的办法。是该打断你的腿，还是对你进行催眠，又或者直接把你锁在地下室。”
季雾吟想起在M国他那栋房子里的东西，原来不是单纯的为了找刺激，而是另有图谋。
她弯了下眸子，正要开口，又被他堵了回去。
“可惜……在见到你之后，我一样都没用在你身上。”他眼眸的弧度微翘，一双瑞凤眼里溢着多情和浪荡，几乎叫人要溺毙在里面，“枝枝，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你？”
他为她精心置办了牢笼，却在看到她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躺在床上时，软了心。
还是舍不得。
所以几天之后，他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态度，纵她宠她，想让她心甘情愿。
季雾吟的心脏像是一颗臌胀的气球，被他的话语一刺，就泄了气。
她轻阖了下眼，原本要讽他的话就这么随着瘪下去的气球散开。
“所以你才回国？”她顺着他的话问。
“是。”宋知煜拔了针头，带出了点血色。
季雾吟的目光从那掠过，不太赞同似的皱了下眉，然而宋知煜压根没管那。
他下了床，走到季雾吟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你总是来去自如得太随意，不做点儿什么能牵制住你的，你下次还会走。”
季雾吟没躲开他的触碰，一直晾在外面打点滴的手凉丝丝的，激得她心尖一颤。
她喉咙上下起伏，再开口时，声音轻飘飘的：“你惯会找借口，几十年前上京早已划分四城，各自有自己的方向，是你先越城池。”
“枝枝，我若不越城池，你现在会站在这儿吗？”宋知煜承认得坦然，几乎是要剥开心迹似的，“与其守着仇人的本分，老死不相往来，我更希望你像之前那样报复我。”
那哪是报复，明明是打着报复的幌子，纠缠不清。
彼此心里如明镜似的。
只是季雾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宋家二少爷，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现在却为了她，宁愿低下头。
季雾吟浑身的骨头像被捏碎，再重新生长似的疼，密密麻麻的浸入到四肢百骸。
她仿佛看见他捧着一颗跳动鲜活的心脏递到她面前，随她处置。
哪怕她往里面塞玻璃碎片，哪怕她让他血流不止，他都没有收回手，甚至也希望她不要停手。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但纷飞的大雪却没停。以前总听雨后见彩虹，那么雪后呢？
除了消融时的温度骤降，甚至留不住下雪时堆起的雪人，留不住那份美好。
季雾吟太阳穴仿佛穿了根针似的隐隐作痛，她咬了咬牙，想到了季母的话，想到了还被关着的季唯曦。
“我们不该这样，你别忘了你姓宋。”她语气淡了下来，抑制着心跳，让自己格外清醒。
宋知煜听懂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瞳孔里倒映着她无波无澜的面孔，哂笑道：“只是弥留下的世仇，跨不过去吗？”
季雾吟张了张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逐字逐句，咬字清晰。
“只是、弥留、的世仇？”她薄瘦的脊背僵着，心口绞疼，“我跨不过去。”
“圈子里利益捆绑后，化干戈为玉帛的不在少数。”他视线游离在她紧抿的唇上，问的真切，“我们为什么不行？”
季雾吟目光落在窗外，她现在彻底明白了宋知煜的心思，但事情的走向却越来越荒谬。
她从国外回来后，想过两人再不济也就是偶尔明嘲暗讽几句，没料到他是想跨过上一辈的仇恨，直接登堂入室的。
“因为我对你没其他的心思。”季雾吟倦怠得很，她长睫颤着，尖锐的话刺向他，“早前不过新鲜感作祟，现下也该成熟了，总不至于为了一个能解决生理需求的人跟家里闹翻。”
新鲜感，生理需求。
她真是有字字剜人血的本事。
宋知煜沉默下来，身上的浪荡散漫，浅薄笑意彻底散了个干净，连眸子里的情绪都敛了起来。
他收回了抚在她侧脸的手，偏开头。
季雾吟深吸了一口气道：“房家和范家的股份我会按照市场价给你。”
宋知煜没说话。
季雾吟视线从他的脸上滑到被衣服遮盖的腹部，再到垂下的手。
直接拔针，没有按压。
他的手背上的医用输液贴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这次真是伤得重了。
她转身要走，宋知煜的话才从后面传来，是沉冷又寡淡的。
“枝枝，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再主动凑到我面前，我不会给你喊停的机会。”
季雾吟步伐未停，直接开门出去了。
宋知煜听着门的关合声，捏紧了拳，手背上的血顺着滑落在地，一滴滴渗进了细缝中。
他转身回到床上，边按呼叫铃边想：一次性玩两个的傅昱珩的话果然不靠谱。
季雾吟走到隔壁诊疗室，看见医生和护士赶去了宋知煜的病房。
她垂下头，裹在阴影里，眸中有晶莹滑落。
……
晚上，季雾吟到的时候，周青南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两人桌的中间插着一束月季，浅淡的香气萦绕在四周，烛光摇曳，灯光柔和，缠绕在桌子四周，还有蝴蝶结和爱心。
窗外是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下的璀璨。
“怎么订在这？”季雾吟看了下等候在墙角的服务员，放下包问道。
周青南拿起平板，在上面点了几下，看起来很熟练的模样。
“当了两个月的合约情侣，都没来过这种地方，还有几个小时，趁着还有机会，来体验一下。”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说。
季雾吟好笑道：“等你以后真正恋爱了，想来多少次都行啊。”
周青南不置可否的滑了滑平板。
片刻后，他把平板递了过来，“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季雾吟看了一眼，她喜欢吃的都点上了，于是摇了摇头。
周青南招了下手，把平板给了服务员，又说了几样季雾吟不吃的配菜，让他们做的时候不要加进去。
“你现在点菜是越来越能摸准我的口味了。”季雾吟听后，打趣道。
周青南笑了笑：“那你考虑考虑多个饭搭子？”
季雾吟指尖勾着月季的花瓣，想到了那漫山遍野的粉白色。
“不了，周氏和季氏离得也不近，强行凑一起还耽误时间。”
周青南看她注意力，全在花上，于是顺势转移话题。
“说起来，这两个月也没给你送过花，要不再给个机会？”
“什么？”季雾吟戏谑道，“你现在要去买吗？”
周青南看了眼外面纷飞的大雪说：“今天天气不好。”
季雾吟点点头，“你可以等天气晴朗的时候再买。”
摆在桌角的紫色荧光沙漏快要漏到一半了，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周青南看了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向了季雾吟，意有所指道：“我只给女朋友买花。”
季雾吟收回了摸着花瓣的手，让出位置，给服务员提供了摆盘的地方。
“那看来我无缘收到了。”她说。
周青南往后一靠，没吭声。
桌上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碟碰撞在一起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服务员一一对好菜单，便出去了。
周青南给自己开了瓶酒，倒满后，伸向季雾吟那边时被她挡住了。
“我就不喝了，最近事儿多，明早可不能晚起。”
周青南也没劝说，而是道：“正好，我没带司机，一会你送一下我？”
“就上次你去过的那边，离这儿挺近的，你回去的话应该算是顺路。”
季雾吟思忖了两秒道：“那你这车？”
“明早司机会开过来接我，今天太晚了，我让他先回去了。”
季雾吟看他已经拿起杯子喝了，便只好答应下来。
左右也不是没送过。
“谢谢。”周青南朝她举起了杯子。
季雾吟笑了笑道：“不客气。”
周青南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说：“不止是送我回家这件事，还有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许是灯光打得恰到好处，氛围又安静，周青南开始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我妈那时候未婚先孕，本就受人诟病，带着我来到上京，住着最偏远的老城区，院子里的其他大孩子看我瘦小觉得我好欺负，每天上下学都堵在路上找我的麻烦。”
季雾吟想起之前跟他去桂海遇到柯志那次，他动作敏捷的躲开攻击的模样，问道：“原来你打架的本事儿是从小学来的。”
周青南脱了西装外套，摘了领带，头一次在外面没有维持自己一丝不苟的形象。
“不算学，打着打着就会了。这种街头斗殴，只有赢了才能震慑住其他人。”周青南挽起袖子，结实有力的肌肉在衬衫下将现未现。
季雾吟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这应该是后面去健身房练的。
“弱肉强食，不分年龄和圈子。”她说。
周青南点头赞同道：“所以我后来努力往上爬，被认回周家后，就拼命证明自己。”
“你很成功，你妈妈现在看见你，应该会很自豪。”
周青南默了下后道：“她已经不在了。”
“我最开始找到周茂德时，他不愿意认我，甚至还去找了我妈。那会儿我妈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被这么一气，就没再睁开眼。”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竞争，私生子、私生女的生活并不好过，季雾吟以前没关注过，这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这件事。
她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周青南话语间，又喝了几杯酒，酒瓶空了一半，他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
他注意到季雾吟的缄默，又道：“吟吟，我现在只剩下周氏了，我不能失去它。”
“你能继续帮我吗？”
季雾吟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意思，“你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再继续用恋情造势，会适得其反。”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在周青南的意料之中。
他掀起眼皮笑了，整张脸像是被墨水晕染了似的，黑得浓稠。
嘟囔着道：“没事儿，你后面肯定会同意的。”
他的声音太小，季雾吟只听清了前面两个字，以为他就是随口一提，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顿晚餐吃到了十点多，季雾吟把周青南送回家时，着实感觉他醉得不轻。
“你自己撑着点儿。”她拉起他的手腕，用了指纹解锁。
周青南的房间在楼上，季雾吟实在没力气再把人扶上去，于是到了客厅后，便给他放在了沙发上。
“我先走了。”她把他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刚起身却又被拽了下来。
她失去重心，跌在周青南身上。
膝盖磕到茶几边缘，尖锐的刺痛袭来，季雾吟抽了口气，还没撑起身，就感觉到陌生的气息在逼近。
“不行。”周青南掐住了她的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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