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南的态度转变得猝不及防，季雾吟忍着膝盖的痛，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客厅没开灯，两人只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相望。
“你清醒一点。”季雾吟感觉自己额前青筋跳了跳。
周青南原本抹了发胶的头发散了下来，半遮住眼，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手一抬，攥着她的手腕，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之间，季雾吟察觉到了压在身上的力道，她的双腿被周青南用膝盖夹着，手腕被一只手攥着放在了头顶。
掐在她腰侧的手力道很重，像是要把那块肉揪下来似的。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周青南力气这么大？
周青南伏在她上方，衬衣的扣子崩开了几颗，与平常整齐板正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一瞬间，他身上陌生的野性和侵略性完全显露了出来。
“好香啊。”他低下身嗅了嗅她的脖颈，留恋中带着贪婪的意味。
季雾吟胸腔上下起伏，挣不开桎梏，白嫩的脸颊变成充血的红。
她骂了周青南几句，企图让他清醒，可他恍若未闻。
像饿了好多天似的，一路从她的脖颈嗅了下去。
季雾吟今天穿着堪堪到肚脐的针织打底和高腰牛仔裤。
周青南的气息徘徊在她的腰侧，然后一阵凉意袭来，他掀开了她上衣的下摆。
季雾吟猛地瞪大了眼，脊背弓起，“周青南，你是不是没醉？”
周青南依旧没回答，只留给了她一个黑色的发顶。
季雾吟边扭着腰避开他，边手脚发力，奈何周青南压得太严，她连屈膝都困难。
手腕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她才扭转了个方向。
“嘶——”听见周青南闷哼时，她又快速往下划了几道，指甲掀翻了手背的皮肉，血色漫开来。
周青南这才松懈了力道。
季雾吟立刻推开他，一脚踹在了他大腿内侧。
周青南垂着双手，瘫在沙发上，这才像是恢复了点意识似的抬起头。
“吟……吟？”他迟疑的叫道，“你怎么了？”
季雾吟扯好衣服，声音冷了下去。
“没事儿，你自己好好醒醒酒。”她说，“我回去了。”
说完，她便大步往外走，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追着似的。
周青南看着落在墙角的光，闪过又快速消失，随着门被关上，客厅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大腿内侧的痛感刺激着神经，手背上火辣辣的，凸起的筋脉跟着手的动作突突往上跳，血痕加深。
他拿起手机，向外拨了个号，一晃而过的光透过他的眼底，一片清明。
季雾吟一回到家，就把自己沉在了浴缸里。
腰侧的红已经变成了紫色，稍微扯着点都疼，没个三五天是消不下去的。
她是没想到周青南会突然这样，当即给助理打电话，让她联系媒体，把两人“分手”的现状散了出去。
其实应该是明早跟周青南商量好后再往外发的，但她现在不想等了。
刚才那件事，实在让她膈应。
次日清晨，季雾吟带着九安一块儿去了医院。
舟舟第一期的治疗在今天结束，可以有短暂的休息活动时间，观察身体的承载负荷情况。
“这个免疫治疗，一定程度上会对神经系统产生副作用，从而刺激他的记忆。”医生边开门边说，“他刚醒，可能会对某些事产生记忆偏差或是错乱，家属顺着他的话说能帮助他稳定情绪。”
记忆？
季雾吟思索着问：“治疗时间长了，会导致失忆吗？”
“不一定，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会被刺激得记得越来越清楚，有些则是越来越模糊。”
“若是有这方面的担心，可以每次跟他接触时，多引导他，让他通过自己的方式记住这个世界。”
医生解开了缠在舟舟身上的器械，把他从床上抱了下来。
季雾吟接到人时，只觉得舟舟瘦得像块轻飘飘的纸片，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都凹陷了不少。
“宝贝儿。”季雾吟坐在椅子上，抱着他等他清醒过来。
“吟姐。”九安抓了抓头发，看着季雾吟，脸上有挥之不去的疲惫，“那个U盘里被替换的部分，我查到了来源，但是依旧没找到原片。”
季雾吟理了理舟舟稀稀疏疏长出来的头发，问：“来源是哪？”
“M国，地下网。”
这是九安不停修复，重建，搭通道，才找到的一点儿线索。然而地下网错综复杂，里面做暗色交易的数不胜数。
很难锁定到某个人。
季雾吟与九安考虑的不一样，这个地下网前一个月才关闭过一段时间，因为辛家的事儿，现在又开了？
“行，剩下的你不用管了，好好复习你的语言课，不是准备考试了吗？”季雾吟拍了拍他的肩。
她直觉这次牵扯进来的人，不简单。
在椅子上坐了快半小时，舟舟都还没睡醒。
季雾吟单手扶着他，刷起了手机。
周青南打来了好几个电话，估计是酒醒后看到了网上的新闻，但她没接。
——吟吟，曦曦在医院，你快过来。
几次拒接后，周青南发来了短信，图片和定位信息。
季雾吟点开一看，是亮着红光的急救室门口。
她皱起眉头，把舟舟放到九安怀里，起身迅速给周青南回了电话过去。
“曦曦怎么回事儿？”
“她手上动脉被割断，严重失血，现在正在抢救。”
季雾吟惊讶的扬起眉，让九安照顾着舟舟，自己下到了一楼。
急救室门口人挺多，有坐着的季母季父，还有站着的周青南和几个生面孔。
季雾吟瞥到他们掌心的红，猜测他们应该是原本守着季唯曦的人。
“雾吟，你这么快就赶来了？”季母看见季雾吟时，抬起了头，“青南不是刚联系你？”
季雾吟瞥了周青南一眼，后者没挨着她上前。
“嗯，离得比较近。”季雾吟说。
她看见季母的眼眶从边缘向内，泛起了条条血丝。
“雾吟，来。”季母拉着季雾吟到身旁坐下，“你说，唯曦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说割腕就割腕，为了个男人这么伤妈妈的心。”
季父搂着季母，拍了拍她的肩背，以示安慰。
季雾吟避开了季母诘问的眼神，看着地面上的反光。她也没想到季唯曦为了反抗，会做到这种地步。
霎那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词，但最终她发现适合用来安慰季母，让她宽心的竟然还是她最常说的那句。
“她还不懂事儿。”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
季唯曦今年24岁了，早就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了，她已经是一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人的成年人。
季雾吟知道她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去的时候，一定是思考过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狠，对着动脉就是一刀。
季母或许能猜到，只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从头到尾都在找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借口。
季雾吟的沉默，让季母感到不安，她握着季雾吟的手都在抖。
“雾吟，你不会也这样的对不对？你从小就待在爸爸妈妈身边，应该最能理解到我们的不容易，是吗？”
是需要出席重要场合，让她学公司管理，投资金融时，才带在身边。
其他时候，她和季唯曦的被放养模式没区别，甚至还得照顾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
季雾吟偏了偏头，看见季母眼中殷切期盼的神情，还是点了下头。
季母一把抱住季雾吟，拍了拍她的背道：“好孩子，妈妈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季雾吟垂下眼睑，一言未发。
抢救结束后，医生出来告诉他们，季唯曦的血止住了，血管和伤口都进行了缝合，但仍需要进行输血输液。
季雾吟这才松了口气，她陪着季母季父到病房，季唯曦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声息。
季雾吟看着她手腕上包裹着的纱布，把刘妈叫了过来。有熟悉的人照顾，总好过面对陌生人的强行监制。
“既然唯曦没事儿了，我们出去走走。”季母拉过季雾吟，看着周青南说，“正好，我也有事儿要问你两。”
季雾吟没什么异议，她和周青南的事情迟早都得说清楚，脱得越久反而越不好袒露真相。
“说说吧，你两——”
“妈妈——”三人刚走进电梯，一道熟悉的稚嫩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季雾吟心中大骇，抬头就见九安手忙脚乱的捂住了他怀里舟舟的嘴。
“抱歉，我弟弟认错人了。”九安抱着舟舟想出电梯。
“等等。”季母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一向打扮得高贵的妇人，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哪怕她眼眶的红还没褪下，依旧有能让人望而却步的气质。
她走到九安面前，微微弯下腰，仔细打量着舟舟问：“小朋友，你刚刚叫的是谁？”
舟舟刚醒来没多久，意识本就不清醒，乍然看见这么不友好的人，脸上浮现出害怕，挣扎着就要往下跳。
九安怕伤到他，只好矮了矮身子，把人放下去。
他正想改为牵手，舟舟就迅速从面前的几条腿中的缝隙穿了出去。
“妈妈！”
季雾吟被扑的险些没站稳，舟舟的头埋在她的腿里，嗓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我害怕。”
电梯内外安静下去的一刹那，季雾吟有种掉进了时间黑洞的感觉，虚实变换让她难以辨别真假。
突如其来的巧合近乎吊诡，季雾吟不用抬头都能预料到季母看她的眼神，一定是震惊、失望又愤怒的。
“雾吟，他在叫你？”季母用着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这是你的孩子？”
季雾吟大脑飞速转动，她没想到舟舟的记忆偏差是出现在了这。
“这是我在国外资助的孩子。”她抬起头，跟季母对视。
季母点了点头，抬手朝来了原本守在季唯曦门口的人。
“妈妈，我不走！”舟舟牢牢的抓着季雾吟的腿，眼里泛起了泪花。
季雾吟垂在身侧的手，指甲陷到了肉里，她没动，九安强行抱走了舟舟。
凄厉的哭声瞬间响彻在整个走廊上。
医生办公室外的阳台，空旷而静默，风雪斜着飘进来，沾湿了大衣。
“孩子的父亲是谁？”季母直奔主题问道。
季雾吟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季母就补充道：“那孩子跟你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雾吟，不要撒谎。”
季雾吟闭上了嘴。
她很少翻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只是觉得舟舟不像现在的自己，但对于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季母来说，一眼认出，确实容易。
再加上舟舟喊的那一声声“妈妈”，她现在再找理由，季母都不会相信了。
“不说？”季母抬眼，目光严厉，“雾吟，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吗？”
“抱歉。”季雾吟低声道。
季母神色缓和了些：“只要你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哪怕是上门女婿，我都可以考虑接受他们。”
季雾吟知道季母的意思，这已经是她做的最大让步。她以为她不愿意说，是因为男方家境不好，可……
季雾吟摇了下头说：“我会藏好这个孩子，不会让他影响到家里。”
季母没想到自己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季雾吟都不肯开口，当即有些恼怒。
两个女儿接二连三的忤逆她，她的情绪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好，既然你态度坚决，妈妈也没什么好说的。”季母愠怒的蹙起眉，“在我查到孩子生父之前，你就不用再见到他了。”
“妈妈！”季雾吟声音高了点儿，心中酸涩无比，梗着脖子与她对视，“他才一岁半，您能不能不要这样，他也是您的外孙。”
“不被承认的孩子，没资格叫我外婆。”季母语气里有了几分怒不可遏，一摆手，直接走回了医院里面。
季雾吟看着她的背影，垂下了眸。
心中纠结万分。
说了，季母接受不了。不说，她也会查。
只是以舟舟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等得起吗？
她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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