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摘下口罩，神情比第一次跟季雾吟说舟舟病情时严肃。
“但经过血液检测，我们发现他体内的药性比之前强。”
季雾吟一怔，“也就是说，之前的一期治疗并没有抑制住他的依赖性，反而增强了？”
医生大概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治疗用药的剂量都是严格控制的，按理说是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除非原本被注射的东西里面，本身含有这些成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季雾吟听完医生的解释便明白了，目前国内没有相关的临床研究。
“之前说三期治疗过后，能进行控制，现在怎么还越治越严重了？”宋知煜抬眸，目光沉沉的落在医生身上，评价道：“医术不精。”
医生知道这两位来头不小，一声不吭的站着没敢反驳。他是这个科室的主任，经手的病患数不胜数，经验也多，平时都是让人敬着捧着，这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说。
但他也确实害怕再给这位小朋友继续用药，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建议，让他们去M国找专攻这个方向的研究团队试试。
“这个团队，今年发表的文章里，提到了相关案例。”医生说，“他们的临床实验比我们成熟，就是团队里的各个成员脾气不一，除了研究外做事全凭心情。”
季雾吟听完医生的话，没说什么，而是让他去把所有资料准备好，包括转院说明书。
“枝枝，这个团队你了解？”医生走后，宋知煜看向季雾吟，把手中的冰袋放在了她的脸上。
季雾吟接过冰袋，把花束还给了宋知煜；“我会跟着一块儿去。”
言下之意，无论了解与否，这个决定都不会变。
宋知煜垂眸看了眼花：“我陪你。”
季雾吟起身：“不用，我先去看看我妈，你在这儿陪一下舟舟。”
宋知煜拧了下眉，拉住她的手腕：“不是说，孩子的病我负责吗？”
冰袋上的冷气一寸寸冻着她的肌肤，她想到刚才那几份资料，有点烦。
“你认识那团队里的人？”她问。
“不认识。”宋知煜明白了季雾吟的意思。
医生刚才那话就是在提醒他们，即使带着孩子过去，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出诊。
如果有认识的人，可能性会大一些。
不过以他的人脉牵线搭桥，结识研究员不是难事儿，只是需要些时间。
季雾吟看出了宋知煜的想法，拉开了他的手道：“我已经托人找了关系，等医院这边准备好就可以过去了。”
从医生离开到现在也才过去几分钟，宋知煜眯了下眸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
季雾吟到季母那时，脸上的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说是情绪不稳，对刺激源产生了应激反应，现在打了镇定剂才睡下。”周青南站在门外，压低声音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季雾吟从门上的小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她从来不知道季母还有创伤性应激障碍。
刺激源……
是宋家吗？
季雾吟想起之前被扯头发的几次经历，那时也是犯病了？
但除了那几次，提到宋家时，季母只是表现出厌恶，并不会有过激的反应。
“所以现在是病情反复了吗？”季雾吟问。
周青南斟酌着道：“医生的意思是，如果伯母醒来，没有过激的举动，就没事儿。”
季雾吟看向季父背对着她的身影，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进去打扰。
而是和周青南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我已经让医生去准备材料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周青南看了眼时间道：“一会就可以走，现在那边刚天亮。”
“我去收拾点儿东西。”季雾吟点头道。
“你不进去看看伯母吗？”周青南指了下病房门问。
“等她醒了，我再来。”季父现在应该也挺不想见到她的。
季雾吟边往楼上走，边给助理打电话。季家本来就有私人航线，调动飞机不难，只是她得确保舟舟在飞行的过程中，不会出意外。
周青南想要拿下的那几家公司，她也让负责M国那边的人先去探了底。
想要说服合作方临时更改负责人，要么拿出比之前更丰厚的利润，要么揪出负责人的错处。
周宏新自从接手这几个项目后，走得每一步都很谨慎，一时半会儿要揪他很难。
所以她是去探口风的，要达到什么利润额才愿意合作，以防对方狮子大开口。
“有一家交了底，还有两家口风很紧。”那边一五一十的汇报着情况。
“继续盯，这次明目张胆一点儿，最好是能让别人看出来我们的意图。”
既然他们内部有分歧，自然是要利用的。
她讲着电话，凭借本能往诊疗室走，路过隔壁时，忽然看见门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季雾吟下意识问。
电话里的人不明所以：“在哪？”
季雾吟回了句“没事儿”便挂断了电话。
宋知煜侧了侧身，示意她进来。
季雾吟看了眼诊疗室门口，发现它的四周都守着人，人影倒映在墙上晃动着。
“什么事儿？”季雾吟坐到沙发上问。
宋知煜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圈，见原本红肿的印子消下去后，目光才落到她的唇上。
“周氏的那三个跨国项目，我可以帮你。”宋知煜脱掉了那件黑色的大衣，里面的衬衫系着同色系的领带，领子下方有银色领针扣着，是一副准备去参加会议的商务精英样儿。
季雾吟偏开视线，并不意外他知道她正在调查的事儿。
毕竟在M国，他的人脉比她广。
“怎么帮？”季雾吟问，“当初不也是你促成周宏新和他们合作的？难道现在又要故技重施，让他们改变主意？”
宋知煜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随意的轻敲，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有何不可？”
季雾吟哑然片刻道：“宋总的面子可真大。”
“当初机缘巧合帮过几次忙，这点儿人情面还是有的。”宋知煜眉疏朗目，薄唇弯了下，“之前帮周宏新也只是因为看不惯周青南，没有其他原因。”
原来不是为了帮周宏新上位。
季雾吟怔了下，听出他是在解释。
“当时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
不会，季雾吟心道。
没有明了他心意的时候，她压根不会往这一方面想。
季雾吟手肘撑着扶手，偏头望他：“所以这次帮我的条件是什么？跟着一块儿过去M国？”
“也可以——”
“你自己去，我的私人飞机可坐不下那么多人。”没等他说完，季雾吟便开口道。
宋知煜一哂，把原本的话咽了下去：“好。”
……
收拾好舟舟的东西，季雾吟去了趟季唯曦的病房。
刘妈把季唯曦照顾得好，哪怕没醒，面色也比之前红润许多。
她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又说自己这段时间不在国内，让她有事儿找九安和夏泽佑。
刘妈应着，抬头看着季雾吟身后，突然“哎”了一声。
季雾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扫了一眼。
拐角处，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怎么了？”她问。
刘妈指着拐角那说：“刚才那个，有点儿像之前跟娃娃一起玩的男人。”
季雾吟眉心一跳，又回头看了眼，拐角处早已没了人影。
但她知道刚才过去的是谁，那边走廊只有季母那一间病房。
只是刘妈不应该认识的，她出国留学后，刘妈就回家养老了。
后来过来照顾舟舟，也只见过九安。
怎么会还认识她身边的其他人？
她隐约感觉自己之前一直卡着进度，似乎有了前进的趋势。
“是在哪一起玩儿的？”她问。
“就那个游乐园啊。”刘妈手一挥，像是怕季雾吟想不起来似的，说了具体的地理位置。
“这件事儿，您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
刘妈有些不解，但她看季雾吟的表情凝重了许多，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
“您是说，舟舟之前一直想去游乐园是因为他？”
“话也不是这么说，只是娃娃每次看见他，都会比平常兴奋。”刘妈回忆道，“所以我就常常过去那边玩儿。”
刘妈的做法其实没错。
最开始叫她来带舟舟时，季雾吟就跟她说过，舟舟不爱与人交流，希望她能多注意着点儿，多引导他说话。
“你们每次去，都能碰上他吗？”季雾吟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些，以免造成误会。
“十次里有五次，虽然那个男人穿得都是宽松的休闲服，但一看也是个大忙人。那个电话哟，就没断过。”
宽松的休闲服……
季雾吟拿出手机，对着日历数了数。
她模糊的想起，自己从鹤州市回来后，似乎撞见过一次周青南不穿西装就出去的模样。
当时还觉着有些新奇。
而他那会儿似乎也说过——遇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孩儿？
所以那个小孩儿是舟舟吗？
如果是，周青南后面在诊疗室见到舟舟，为什么从没跟她提过？
“大小姐怎么了？难不成是娃娃又出了什么事儿？”刘妈看季雾吟脸色变得淡冷，连忙问道。
季雾吟摇了摇头，刘妈不清楚舟舟的病，也不知道严重程度。
她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搪塞了刘妈，便给宋知煜打了电话过去。
游乐园的老板是周氏的旁系，虽然现在大部分旁系确实并不承认周青南，但这其中也不缺倒戈的。
宋知煜一接起电话，季雾吟就直奔主题道：“有个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
私人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时，季雾吟才折返回去，打算看一眼季母，顺带跟季父打个招呼。
没想到，到了病房后，会见到一副闹哄哄的场面。
地上碎散着一堆杂物，季母站在窗边，窗户大开，她向外伸出手，尖叫着喊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医护人员在房间里贴着墙，走得小心翼翼，像是怕弄出声音惊到季母。
季母对身后人的靠近，完全不察。
她披散着头发，手掌按在窗沿上，力道很重，有血色溢出。
季父站在门外，担忧的注视着她。
季雾吟看见这场面，心下一惊，连忙走了过去。
“爸爸，妈妈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季母掂起脚，一副想冲出窗外，却又像是被什么拦住了似的。
“创伤后遗症，小语现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季父低声说了句，抬头看见季雾吟，又偏开了头，“你还来做什么？不是已经跟家里撇清关系了？”
“我——”季雾吟咬了下唇，还是说了一句，“我准备带孩子去M国看病。”
季父哼了一声道：“随便你去哪，就算小语和唯曦死在医院也不关你的事儿。”
季雾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怒意，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季母的尖叫声变得更大更刺耳了。
“你们是谁？！别过来！我要救人，我要救人的！”季母察觉到有人时，半个身体已经探出了窗外。
医护人员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熟能生巧，一边顺着季母的话说，一边让人从另一侧绕了上去。
不出片刻，季母的声音喊哑了，人看起来也有点儿恍惚。
医护人员趁机上前，抓住她的手，直接扎了一针进去。
季母瞬间没了力气，她被扶着回床上时，眼神还一直盯着窗外。
药效起反应后，她才慢慢闭上了眼。
“以患者现在的情况，我们不建议她出院或是去人流量密集的地方。这个病一旦发作，容易伤害到周围的人。”
病房内的窗户挡了起来，医生把笔放回口袋里说。
季父点了点头，熟练的问了一些情况后，把医生送走了。
季雾吟听得认真，她并不知道季母在二十几年前治疗过这个病。
“你还不出去？飞机不是准备好了？”季父面无表情的看向季雾吟道，“在你妈妈好之前，你不用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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