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周青南半真不假的调侃道，“少了个做便宜爸爸的机会。”
季雾吟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没应他的话。
两人在诊疗室门口静默的站了一会，季雾吟想到了最近上京的流言问道：“你跟秦氏……有什么过节吗？”
她问的委婉，周青南却答得干脆。
“没有。”他扭头看着季雾吟道，“你是想问我这次秦氏股权质押的事儿？”
他如此直白，季雾吟也就不掩饰了。
“秦氏和周氏的业务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毫无交集，你就算是要另辟市场，也未免太操之过急。”
周青南扯着嘴角笑了，低声道：“总要给点儿教训。”
他刻意含糊了语音字，季雾吟只听清了前面的两个字。
她试探的又问了一遍，周青南这次扬起眉梢道：“我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他们这么沉不住气，当即就签了合同。”
“周氏现在的资金流稳定，借出去些也无妨。”
季雾吟跟他对视了几秒，他瞳孔里满是坦荡，只是自然下垂眼皮总归是会给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跟他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还是没习惯，“嗯”了一声后，就移开了目光。
说到底，秦氏的人和周青南具体是怎么交流的，她是不好直接过问的。
现在季氏已经和周氏解绑，他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对了，我朋友说如果可以，还是让孩子过去那边一趟做个检查。毕竟病例这东西有时候会跟不上病情的变化。”
下楼的时候，周青南看了眼手机说。
闻言，季雾吟反应了会儿，突然想起季母说过的话。
“我妈是托你找的人？”她眯了下眸子，心里的不悦感升腾而起。
周青南收起手机，颇为惊讶：“伯母没跟你说吗？”
不仅没说，反而还拿孩子的病情威胁她。
想到季母开出的条件，她摁了下楼层按钮，电梯又升了上去。
“你朋友在哪？”季雾吟问。
周青南用英文说了个学校的名字道：“他大学就去了那边，现在在读博，团队研究方向正好是与神经中枢相关的。”
他说的学校是M国医学类数一数二的名校，能进去的都是属于极有天赋的人。
季雾吟曾经听韦依萱说过很多次，如果能挖到那个学校的毕业生进自家医院，多高的薪酬和福利都会给。
“他们导师也看了孩子的病例，认为和他们现在的研究方向和课题十分吻合，所以也希望能够见孩子一面。”
周青南问：“你愿意让孩子过去一趟吗？”
“你的条件是什么？”季雾吟抬头看他，潋滟的眸子里清澈，反问道。
他没理由无缘无故帮她。
电梯到了顶层，两人走了出去，站在了阳台门边。
猛烈的风吹得门框嗡嗡作响，周青南理了下领带道：“如果我说没有条件，是不是会被你划定到别有居心一类？”
季雾吟挑了下眉，肩背微抵着墙壁，不可置否的看着他。
“好吧。”周青南笑了笑道，“之前提的那个你没同意，现在让我重新想一个，还真有些难。”
季雾吟思忖了会，比起季母用了周青南的道儿还狮子大开口的行为，她更倾向于答应周青南一个条件。
只是合约情侣这件事，确实不妥。
“这样吧，吟吟你帮我个忙。”周青南说，“这次有了秦氏的事儿助力，董事会上已经有一位股东倒戈了。但因为周宏新拿到的那几个跨国项目流水实在大，我手底下目前还没有能和他对打的，其他股东也因此有所顾虑。所以，我想把这个项目抢回来。”
季雾吟思索道：“你想让我跟你一块儿去谈？”
周青南点点头：“正好我们这次去M国可以见见他们的负责人。”
“你之前跟他们接触过吗？”季雾吟问。
“最开始这个项目是我负责的，自然是有接触的。”周青南说。
他知道季雾吟在担心什么。
“我也试探过那边的态度，是有机会的，他们内部分歧不小。”
季雾吟正犹豫着，因为她还记得这几个项目是宋知煜给周宏新搭桥联系的。
“快，27号床病人呼吸骤停……”
听到数字的瞬间，季雾吟就已经跟着护士往下跑了。
27号床，那是舟舟在的诊疗室。
“怎么这么突然？”季母挽着季父走到急救室门口，看向靠在一旁的季雾吟问。
季雾吟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的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明明一期治疗效果还挺好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伯母。”周青南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季母，把人拉到了一边，“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情况，您别急。”
季母扯了扯披肩，皱眉道：“小病秧子就是麻烦。”
“那也不需要您管。”季雾吟微微偏了下头，嗓音有些哑。
季母冷哼了一声：“我当然不管，我只担心他还能不能活到一周后。”
毕竟还要拿他来做交易的。
季雾吟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嗡嗡作响，理智崩塌就在一瞬间。
她走到季母面前问：“妈，是不是只要是跟宋家人有关系的，你都不能接受？”
除了声音有点哑，她与平常没什么区别，脸上的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的。
因此季母不疑有他，依旧答道：“是，我绝对不会让跟宋家有关的人进我们季家的大门。”
季雾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一会儿就回去收拾东西。”
“什么？”季母有些气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这个家了？”
季雾吟淡淡道：“是您说，跟宋家有关的人不能进季家大门。我跟他连孩子都有了，不能算是无关人员。”
“你——”季母瞪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你想学唯曦一样离家出走？”
“不是离家出走，您想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但平常您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女儿，至于公司——”季雾吟掀了掀眼皮道，“曦曦醒了，要是愿意接手，就给——”
“啪——”她话还没说完，季父就过来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声音截断了她余下的话。
太阳穴的嗡鸣声似乎延续到了耳内，她偏着头，脸颊发热的痛感后知后觉的传了过来。
肩膀被扶住，她抬眸看见了周青南。
“没事儿吧？”他目光里透出了些许担忧，“一会儿叫护士给你拿点儿冰块。”
季雾吟刚想说不用，季父怒不可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跟妈妈道歉。”
季雾吟咬了咬下唇，喉间有血腥味涌上来。可见，季父刚才那一巴掌有多重。
说起来，这还是多年来，季父第一次打她。
也对，毕竟她以前可没这么强硬的顶过季母的嘴，专捡她不喜欢听的说。
她摸了下侧脸抬起头，看着季父季母把刚才的话说完了：“——就给她吧。”
还特意补了一句：“如果她愿意醒的话。”
闻言，季母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推开季父，三两步到季雾吟面前一手扯住了她的头发，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居然为了杀人犯那一家子背叛我们，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白养你了……”
季母眼眶充血，两手同时用力，语气也越来越咬牙切齿，像是想弄死季雾吟似的。
周青南一看，迅速拉住了她的手：“伯母，您冷静些。”
“我不需要冷静，他们该死，他们该死！”季母瞳孔被一片血色占据，嘴里来回重复说着几句话，仿佛陷入了某种场景中。
季父一看，连忙过来抱住她，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她都没松手。
季雾吟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被迫仰起头，唇瓣被咬得嫣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怪可怜的。
周青南眸光闪了闪，掐着季母的手把人扯开了。
季母浑身好似痉挛，松手后便不停的发起抖来，嘴里喃喃自语。
季父快速翻找着口袋，拿出了几瓶小药，只是还没喂进去，季母就晕了过去。
“小语！”季父的喊声，让季雾吟回过神来。
她茫然低头，看见季父着急的把季母抱起来，冲去找医生。
“我妈怎么了？”她眼前的雾气未散，眼尾点缀着红，左脸颊泛起了一层明显的粉红，整个人像熟透的樱桃，颤颤巍巍的等人采撷。
周青南忍不住抬手覆上她略微红肿的侧脸，眼底浮现出一抹难以自制的兴奋。
“痛吗？”
季雾吟蹙了下眉，偏开了头。
她觉得周青南在说废话。
急救室门前安静了许多，季雾吟渐渐从失控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回想起她对季母说的话，以及季父抱着季母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有些不安。
想去看看，但舟舟还没出来。
“我没事儿，你去我妈那边看一下。”她推开周青南说。
周青南目光似有若无的瞥向急救室，缓了缓声：“好。”
他刚要走，季雾吟便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叫住了他。
“那几个公司的资料发过来，我看看。”
周青南无声的扬起了唇，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在哪？
季雾吟刚接收周青南发过来的文件，宋知煜就发消息过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急救室亮起的灯，假装没看见这条信息。
没想到，几分钟后，宋知煜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在哪？”还是同样的问题。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知煜这么有毅力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司。”
“你把医院当公司？”模糊的笑音从电话里传来，低低的带着撩人的黏糊劲，“回头。”
季雾吟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然后怔住了。
冷色调的光源铺洒在整个长廊上，宋知煜单手抱着一束鲜艳的花，手机贴在耳朵上，黑色大衣衬得他长身玉立，迈着步子过来时，脸上勾着散漫慵倦的笑意。
那一瞬间，好似破开了白光，眼前都是五彩缤纷的春色。
这一幕，即使是在她后面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依旧会时不时的闪进脑海里。
“怎么了？”宋知煜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他看见她脸上的红印后，加快了步伐。
“谁打的？”他到她面前，怀里的花散发着馨香，连同他身上的霜雪味一块儿扑面而来。
季雾吟双眸低垂，侧脸上的红肿衬得她愈发白如瓷。
“嗯？”宋知煜蹲在她面前，抬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后颈，让她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怎么不说话？”
他的语气过于温和，季雾吟原本将落未落的泪珠就这么坠了下来，砸在了花瓣上。
宋知煜垂眸看了一眼，顿了片刻，放在她后颈上的手缓慢的抚了抚，像在安慰又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他倾身靠了过去，与她额头相贴，鼻尖相蹭，吐出的热气一圈圈围绕在中间，“今天新摘的花，空运回来的，季总赏个脸看看呗？”
他往日里叫她“季总”总带着点儿针对，这会儿却不同。
仿佛是萦绕唇齿间的缠绵。
季雾吟紧抿着的唇瓣终于松了松，她伸出食指抵着宋知煜的肩把人推开了点儿。
“挡着我的视线了。”她说。
宋知煜喉结一滚，溢出了一声笑。
他指腹抹过她的眼尾，又点了点她的鼻尖，侧身坐在了她旁边。
包装精致，下面裹了泥土的花束沉甸甸的，季雾吟拿在手上，那种快要一脚踏空的感觉才仿佛有了着落。
“舟舟的病复发了。”季雾吟声音很小，说一句话嗓子就跟扯着了似的疼，“我跟我妈吵架了，把她气晕了。”
宋知煜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轻声道：“舟舟不会有事的，我问过医生了，这是属于正常的排异现象。”
季雾吟“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心里在默默祈祷。
“伯母怎么样？”宋知煜问。
“不知道。”她压根不敢离开这儿。
宋知煜明白她的意思，拿起手机滑了滑。
不出片刻，那边回消息了，宋知煜脸色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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