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画面鲜活又生动，以至于痛感强烈就如冰锥扎进心脏，灌得季雾吟浑身僵硬。
她眼角溢出了一滴泪，好似混合着奶油滑落，她没管，也没人再靠近她，但她却觉得仿佛有人轻柔的拂过。
后面季母还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或许是因为季星川捂住了她的耳朵，又或许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自动屏蔽了季母接下来说的话。
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太深，哪怕后面季父跟她解释过季母当时有产后抑郁，说出口的话不是真心的，她也难以释怀。
时间的洪流奔腾而过，记忆片段被冲刷得几近褪色。
渐渐长大之后，她回忆的次数越来越少，像是在刻意回避，把这段让她难过的经历封存起来。
仿佛这样就能躲掉那些伤害，然而内心最真实的反应骗不了人。
她越来越不喜欢过生日，甚至还经常把本该在当天举行的生日宴提前或延期。
左右季母和季父也不在意，他们只会在生日前给她发点钱当做礼物，至于其他的根本没有。
和宋知煜在一起过的那一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也是自我放纵的沉沦。
梦境还在继续，从生日宴跳到祠堂，只需要一个睁眼的时间。
像以前做过无数次一样，身体有了本能反应，看见地上的蒲团，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给外婆上香。”季母冷淡漠然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季雾吟习以为常的燃香，跪拜。
再抬起头来时，季母忽然站到了她身前，眉宇间都是愠怒之色。
“你当着外婆的面再说一次，你真要跟害死她的人在一起？”
画面一转，季母身旁多了一个面容模糊的人。
她看不清他的脸，脑袋里的思绪却清楚的告诉了她，他是谁。
是宋知煜。
他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被季母往手上塞了一把锋利的刀。
“宋家人犯下的错误，总要有人来承担。你捅他一刀，他若是能挺下来，妈妈就同意你们的事。”
季母一手掐着她的手腕，一手覆在她的手背，强行拉着她的手往前伸。
季雾吟摇了摇头，使劲往后缩。
或许是梦里效应，平常她这个力道是绝对能甩开季母的，可现在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被操控似的往前伸，嘴里忍不住喊道：“快躲开！”
然而站在那的宋知煜不仅没躲，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他半蹲下来，拉着她的手臂，像献祭似的把自己送到了她的刀下。
高台上的烛火摇摇晃晃，映出一片血色，季雾吟微微睁大了眸，这次她看清了宋知煜的脸。
他那双漆黑的瑞凤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对上她的眸时，嘴角还微微勾起。
“没事。”
他含笑的安抚她，仿佛感觉不到生命在流失似的。
季雾吟眼中的泪汹涌的流了出来，她颤着手捂住他的胸口说：“我们去医院……”
尾音哽咽得几乎没发声，宋知煜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目光缱绻而温和的问。
“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吗？”
“可——”
她话还没说完，宋知煜的身体就蓦地往前倾，倒在了她怀里。
温暖的体温瞬间被冰冷所替代。
“啊！”
季雾吟崩溃的抱着他吼了一声，嗓音又尖又细，宛如一根针刺进耳膜。
划破了梦与现实的纸张。
季雾吟睁开眼时，耳畔还残留着自己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她倏地弹坐起来，窗帘被拉得严实，微弱的光透进来并不显得刺眼。
“怎么了？”
沙哑含糊的声音近在咫尺，季雾吟下意识攥了攥手指，却发现有什么东西覆在自己掌心上。
她低头一瞥，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顺着这只手往上，她看见了青筋突起的小臂以及胸口处还未消散的红痕。
宋知煜懒懒散散的支着头侧卧着，见她的视线移过来，挑了下眉问道：“做噩梦了？”
他的指腹滑过她的眼角，声音是如梦里一般温柔：“哭成这样。”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又将季雾吟拉回了梦里那个血色弥漫的场景。
鼻头一酸，未消散的泪意接踵而至。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宋知煜的手背，溅出了一朵朵透明的花。
她本就不是爱哭的人，这么多年的性格养成下，也认为泪水是无用的东西。
但在宋知煜面前，她这些为数不多的泪水却仿佛决堤，止都止不住。
宋知煜一怔，立刻坐了起来，他手一伸想拥她入怀。
却没想到，季雾吟的动作更快一步。
她扑到他身上时，清淡的香气萦绕四周，好似怀里抱了一株正在盛开的月季。
“宋二……”她的声音混着哭腔，哑透了。
这么多年，哪怕在床笫之事上，宋知煜也没见她哭得这么凄惨过。
“我在。”他的手放在她的薄瘦的脊背上一下下安抚着，眼中的疼惜之情快要溢出来。
他想，她现在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无论是采月还是摘星，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
季雾吟脸颊贴着宋知煜的胸膛，听见里面“笃笃笃”的有节奏跳动着，余光里是她留下的红痕。
“我答应你。”她抽泣着说。
宋知煜抚摸的手一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这么直接明确的说出这句话。
季雾吟的目光始终不离他的左胸膛，微微侧脸，唇瓣就印在了上面。
她脑海中跌宕的梦境让她后怕，触到真实的体温，她忍不住道：“但是——”
后面的话被他的唇齿吞没。
宋知煜搭在她脊背上的手下滑至腰处，另一只手一伸覆在了她的脑后，桎梏着不让她躲闪逃避。
他不想再一次次重复眼看要抵达终点又被传送回起点的经历，他只要她前半句话就够了，后面的转折他不会让她说出口的。
不说不出口，就不存在。
宋知煜原本吻得不算深，只是想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法说话。
但季雾吟的回应格外强烈，她一手贴在他的胸膛，一手往下滑。
气息交融时，还止不住的往他身上贴。
丝绸质地的吊带动作大些就容易泄露风光，她却不管不顾，起伏挨蹭在他跳动的心脏外面。
尾椎骨升起一波又一波的痒意，泪水汗水混合在炙热下。
渐渐的两人的姿势就变了，季雾吟跪坐在宋知煜大腿上，低头吻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他微眯的眸子中多情更甚，仿佛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早晨醒来，反应本就强烈，她又到处撩火，宋知煜被勾得难受。
他捏着她的腰往下一寸，手搭在腰际上，还没扯下遮挡之物，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嗡——”
强烈又不容忽视。
两人皆是一顿，季雾吟往手机方向瞥了一眼。
是她爷爷！
她长睫一颤，猛地从宋知煜身上翻了下来。
“吟吟，参加完订婚宴过来爷爷这边一趟吧。”季爷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说到这顿了一下，“叫上宋知煜，我有话跟你们说。”
房间里静谧无声，手机里的一字一句都能让季雾吟和宋知煜听得真切。
挂断电话后，时间仿佛凝滞了。
“你……要去吗？”季雾吟放下手机，眸中的湿润正在慢慢褪去。
宋知煜把她掉落至手肘的带子放到肩上，撑坐起来，额头贴着她的：“去啊，爷爷盛情相邀，晚辈哪有拒绝的道理。”
季雾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兴奋，瞪了他一眼。
“我爷爷什么态度你知道吗？”她故意问道。
宋知煜唇角勾起了笑：“我会想办法，让他同意我们的。”
他这话让季雾吟刹那间又回到了梦里。
她瞳孔微缩，决定给宋知煜打个预防针，避免他真的干和梦里相同的傻事。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别说了。”
季雾吟刚起了个头，宋知煜就食指竖起压在了她唇瓣上。
她的长睫因泪沾湿，一簇簇的黏在一起，抬眸看向他时，添了几分无辜茫然之感。
“乖，你刚已经答应我了，剩下的阻碍我会解决。”
宋知煜摆明了不想听她后面的话，捞起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叫何达送衣服过来。
季雾吟目送他进了浴室，在哗哗哗的水流声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何达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两人待在一起，不仅没有多问，神色如常的把衣服递给季雾吟后，还特意报备了一声。
“宋总那间房我去过了，东西已经收拾好放到了车上。”
季雾吟微微颔首道：“辛苦。”
何达公事公办的脸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语气和神态，跟宋总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视线不敢乱看，见季雾吟没有其他吩咐后，就去准备私人飞机了。
宋知煜洗完澡出来，季雾吟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
他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从袋子里拿出衣服，就在季雾吟身后换了起来。
季雾吟收拾好，一侧眸就从镜子里看见了穿着跟她同色系同款式衣服的宋知煜。
他宽肩窄腰，身高腿长，穿这种衣服只会显得更加矜贵。
好看是好看，但场合不对。
季雾吟收回视线，转身站起来。
“让何达再弄一件过来。”
宋知煜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她身上是一条以黑色为主的长裙，从膝盖到小腿，有不规则形状花边的白纱，刚好与他的内衬相搭。
这是长期合作的品牌方送来的新品情侣装。
宋知煜挑了下眉，踱步到她身边，垂眸道：“就带了这一套。”
“不换。”他说。
季雾吟扯着他的领带，踮起脚尖靠近他：“行，这下马威不错，正好让我爷爷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温声细语的挑起了嘲讽之意，宋知煜握着她的手往下压了压，眉宇间酿出一丝无奈。
“我哪敢啊。”
他捏了下她的指骨，松开了她，又折回沙发拿起袋子往下翻了翻。
何达跟了他也有几年了，对他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在他没明确说拿什么样的衣服过来时，他都会备着两套。
像这种跟季雾吟共处一室的情况下，多拿一套衣服过来，选择权就多一种。
宋知煜早就料到了，之所以先换了跟季雾吟相配的一套，就是想看看效果。
他们穿情侣装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无意间撞上的。
她刚答应和他在一起，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他忍不住尝试了一下。
就像历经千辛万苦完成旅程的旅人在抵达终点那一刻，总是会心潮澎湃的拿出相机拍几张照片。
宋知煜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后，两人上了直升机。
短暂的失重过后，轰鸣声渐弱，季雾吟看向窗外，思绪有些不宁。
空姐上了小食甜品后，就进了休息区。
宋知煜坐在季雾吟旁侧，手肘撑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支着侧脸。
他昨晚本就没睡好，这会静坐下来，困顿得厉害，闲散的垂下眸，脑海里却反复琢磨着一会见到了季爷爷该怎么说。
活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这么紧张。
心绪不安，他无意识的勾住了季雾吟搭在座椅上的手指摩擦。
季雾吟偏头看向他，见他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心里的担忧又浮了上来。
她回握着他的手，小幅度的摇晃了两下。
宋知煜抬起眼，季雾吟从果盘里挑了颗红嫩的樱桃塞到他嘴里。
“听我说，之前没说完的话，不是要拒绝你。”
在他洗澡的时候，她思忖半晌，找到了他不愿意让她说的原因。
她先发制人，用樱桃堵住了他的嘴，又摁住了他的手。
宋知煜见状，漆黑的眸子亮了一个度，里面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
季雾吟心尖莫名揪了一下，她扬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带有抚慰的意思。
她斟酌着措辞说：“如果我家人见你的时候，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可以拒绝。”
宋知煜的眉眼疏散，笑音从嗓子里荡了出来。
“所以我们现在相当于去见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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