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姝一贯风风火火的随性自由，对恋爱也秉承着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的想法。
现在跟钱宥初待在一起久了，变化倒是挺大。
空中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挡住了漫天的幕色，季雾吟从后座的反光镜上看见了保持着安全距离，始终跟着她们的宋知煜。
雨刮器有节奏的左右摇摆，他的脸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看不真切表情。
沈佳姝还在说，一字一句敲在她的耳膜上。
“之前你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说要自己养，我劝过你一阵，后来想着一个孩子而已，要是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你养。至于宋二，管他是单相思还是老死不相往来，都不关我们的事。但现在我看你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感觉，”沈佳姝边琢磨着措辞，边说，“我就想着，要是你真的决定好了，一定要先让他解决好他们家那边的事。”
“不然就算你们情比金坚，感情再深，也总有一天会在家里人的一句句反对下把热情消磨殆尽。”
沈佳姝一番话说完，车刚好停在了住宅区的连排别墅前。
季雾吟推着她下车，笑了笑道：“放心，我知道的。”
沈佳姝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你别不当回事啊。”
季雾吟拿过管家递过来的钥匙，绕在手上转了两圈道：“怎么会呢？这可都是你的经验之谈，我肯定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她看沈佳姝的表情，上手捏了两下，调侃道：“这钱宥初还挺有两把刷子的，能让我们小姝收心，还能品味出人生哲理了。下次见他，我一定要给他包个大红包，谢谢他。”
沈佳姝被她闹得转移了心思，心不在焉的又叮嘱了两句，就急急忙忙的回房给钱宥初打电话了。
季雾吟由佣人带往自己的房间，余光里宋知煜从管家那儿拿了钥匙，便直接朝她的方向走来。
“宋总，您的房间不在那边。”管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宋知煜回头抬手晃了晃钥匙，露出贴了房间标签的那面道：“这儿装修风格不错，我逛逛。”
季雾吟无声的笑了下，又听见管家在跟宋知煜确认送餐点和甜点的时间。
“我睡觉不喜欢被打扰，没有按铃，那些东西就不用送过来了。”
他的尾音消失在她的耳朵里，季雾吟拐了个弯，钥匙插进门孔，让佣人离开了。
她开门关门总共不超过三秒，合上门后还迅速拧下了锁。
脚步声很快行至门口，她靠着门框等了一会，门外的人在来回踱步。
她把钥匙放到了墙上架在的小篮子里，脱了衣服去洗澡。
宋知煜刚才跟管家的对话暗示性极强，看起来是在交代事情，其实是在告诉她，他会过来。
哪那么容易呢？
季雾吟把浴室的门也锁了，换上浴袍，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三层楼的高度，侧面是水管，交替间隔的阳台距离颇大。
找不到落脚点，这里爬上来不容易。
季雾吟关上窗，解开浴袍，安心的打开花洒。
她这澡洗得挺久，一是有意磨着来找她人的性子，二是因为今天摔下马，身上沾了不少泥。
虽然在休息室简单清理过了，但季雾吟还是觉得身上脏脏的。
用花洒冲完，又进浴缸里泡了会儿，她才裹着浴巾出来。
客厅里没人，阳台的门也是锁上的，外面的狂风争先恐后的挤进缝隙里，吹来了一声又一声类似啼叫的哭喊。
季雾吟打开手机，里面有一长串季母发来的语音，还有未接电话。
她没有回拨，而是点开了语音。
——吟吟，你怎么回事？秦氏的人是你能动的吗？
——你现在离开季氏了，就不要给爸爸妈妈造成负担。
——回电话，你被人当枪使了，知道吗？
一句又一句，语气越来越严肃和急切，还带着对她破坏她计划的指责。
季雾吟听完后，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话。
——辛苦妈妈处理后续了，我也不清楚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这话适当的服了软，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季母有火发不出。
左右与秦氏的交易是没法再继续了，季母不会舔着脸在这种情况下上门找不痛快。
回完信息后，她正准备把手机关系，却在按下按键的前一秒接到了一位熟人的电话。
“季小姐似乎没把我们之前的交易贯彻到底啊。”苍老中带着些许庄严的声音响起。
季雾吟礼貌的叫了一声人后道：“宋二已经知道孩子的身份，我们的交易自动作废了。”
“这似乎是令母的失误，与我们的交易不冲突。”
季雾吟背靠在椅子上，头上裹着浴帽吸水，纤细修长的脖子露在外面，说话时声带有规律的起伏，显得不急不缓。
“若是交易继续，您能给我什么？”她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现在自己出来单干了，还没成熟的公司需要的资源不少，你想和哪家合作，尽管提。”
季雾吟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道：“我想和创越合作，您能帮我吗？”
对面似乎被她噎了一下，几秒后明白她的意思才回：“尽管我们都不同意，你也还是要跟阿煜那小子在一起？”
季雾吟拨了下梳妆镜前的护肤品，指尖带过了些许凉意，像宋知煜今天覆在她后脊背上的温度。
“我想这件事您应该跟他谈，他能给我的东西比您提出的交易条件要多得多。”
季雾吟这次没答应对方提出的交易，而是踢皮球似的让他去找宋知煜。
几句交谈下来，对面似乎被她气到了，留下一句：“你还真是跟你爷爷一样，是个利益至上的犟种。”
季雾吟没懂这件事怎么会扯到季爷爷，只是还没等她问出口，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通话界面思索了几秒，退出删除了记录。
吹完头发后，季雾吟上了床，没过几秒便听到了敲门声。
“咚。”
一声断开，一声连起。
“咚。”
季雾吟听了一会，听出了他在敲摩斯密码。
“宋二，你没继续在军事基地待着真是可惜了。”她忍着笑意说。
宋知煜停了下来，低低的声音隔着门板缠绕进来。
“你若是在里面，我会考虑多待一会。”
他毫无压力的接住了她的话，还反将了一军。
季雾吟踩着地毯下床，走到门边继续道：“所以你现在是来拉我入伙的？”
宋知煜轻笑了一声道：“不是，我房间的暖气坏了，我来蹭点热空气。”
他这借口找得拙劣，李家和韦家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检查房间，给客人安排一间有问题的。换句话说就算真是暖气出问题了，也可以联系管家换房间，或者去找罗立轩他们，而不是摸到她这边来。
季雾吟不走心的抬手“啪啪”两声道：“大厅里的热空气也不少，进来的时候看见正中央那沙发挺大，宋二你不如去那儿蹭蹭？”
“对了，那儿来往人多，你还可以顺带谈谈合作，安抚下今天被秦氏搅和了心情的人。”季雾吟状似“好心”的提醒道，“不然到时秦氏真要算账，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宋知煜倚在门框上，垂眸看着门缝里映出的身影，挑了下眉道：“行，你早点睡。”
季雾吟看着两人交叠了一半的影子分开，宋知煜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她顿了会儿，转身回到了床上。
许是今天精力消耗太多，又受了点儿小伤，季雾吟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
宋知煜下到大厅，真坐在了沙发上，陆陆续续进来的其他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神色无异的应着。
有些人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又顾虑着两家有合作，便会坐过来聊两句。
宋知煜聊着聊着顺势提到秦氏，凑过来聊天的人便懂了。
“正好现在资金紧张，我回去跟我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谈谈，原本定好的那批古玩就先不要了。”来人顺着宋知煜的意说，“宋总，您看这样行吗？”
宋知煜手指搭在扶手上随意的敲了敲，漫不经心的笑道：“令郎喜欢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呢？只不过现在市面上赝品做得越来越真，没有点儿行当真看不出来，您说是吗？”
这是要从质量上下手，把秦氏赶尽杀绝啊。
来人吞咽了下，在宋知煜看向他之前，连忙应了声。
宋知煜看着男人慌忙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
就这么点儿胆量。
后面每个过来找宋知煜的人，他都似有若无的给了同样的暗示。
秦氏在古玩珍品里的声望是高的，要真正打击到他们，只能从最根本的地方入手。
季雾吟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说要对秦家怎么样，她让他下来，给了他两种选择。
一种是真的来安抚今天因为秦氏而摇摆不定的人，让他们坚定和秦氏的合作，不要受今天事情的影响。第二种，就是将计就计，在秦氏出手前先发制人，让他们没有回旋的余地。
宋知煜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选了第二种。秦氏本就元气大伤，现在折腾出这些，摆明了来送把柄，他自然是趁机会吞并掉秦氏。这样也好过等秦氏缓过来后，针对他们下手。
大厅里回来的人渐渐稀少，宋知煜看了眼时间，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开门后，他瞥见跟在他身后的人躲了一下，才合上门。
“宋总跟人聊完后，回了自己房间。”
躲在拐角处的人别着耳麦，汇报着宋知煜的一举一动。
宋知煜回房擦了药，从楼上往下看，摸准了摄像头的位置，转身翻了下去。
季雾吟睡着了也依旧昏昏沉沉的，她暖烘烘的环境下梦到了很久远的，仿佛是藏在记忆深处的事。
——两岁还是三岁那年过生日，她在本应该满是祝福的生日宴上听到了点儿不一样的事。
——是关于她已经离世的外婆。
“哎呦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别想了，咱姨知道了心里也不好受啊。”
季雾吟头上带着小皇冠，身上穿着白色的纱裙，坐在圆桌的正中间，等着蛋糕被推上来。
她听见这话的时候，转头看了过去。
那会儿季母刚生完季唯曦，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生日宴原本是说不参加的。
所以季雾吟一看见季母，就兴奋的跳下椅子，跑向了她。
季母穿着一身旗袍，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用簪子挽了起来，一派清冷的模样。
事实上，她也确实冷淡。
只是看了季雾吟一眼，就推开了她。
其他几个女人大概是怕她伤心，纷纷拿出东西来逗她。
“吟吟不哭哈，妈妈只是心情不好。”
季雾吟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生日的时候，季母会心情不好。
等到千层蛋糕被推上来，她高高兴兴的许完愿，睁开眼要吹蜡烛时，季母忽然从位置上起身，拿着刀直接把蛋糕从中间分开了。
季雾吟眼睁睁看着蛋糕坍塌，没来得及躲，奶油和蛋糕胚就从天而降将她砸了个严实。
甜腻的味道溢满了鼻腔和口腔，占据了她的呼吸道，让她感到窒息。
她伸手盲目的扒拉了两下，没找对地方，想呼吸却只是把奶油更深的吸进呼吸道。
“吟吟！”一堆人尖叫的慌乱中，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季星川从中后排跑过来，看见摔在地上的小姑娘时，心都揪紧了。
他慌乱的拿着纸巾把季雾吟口鼻上的奶油擦掉，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季雾吟闷闷的咳了起来，脸上尽是难受之色。
“大嫂，你过分了吧？伯娘的事跟吟吟又没关系，你至于这么对一个孩子吗？”
季雾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她二叔抱着她，在给她清理脸上的东西。
她面前是一双纤细的小腿，往上看，是季母那件墨绿色的旗袍下摆。
她盯着下摆上绣着的未开放的花苞，听见季母幽幽的开口道：“我妈刚跳楼，她就出生了，我一看见她，就会想到我妈，怎么算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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