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明显被羞辱到，她转而拨开我爹，红着脸大骂我娘，“你不守妇道！”
是的，我娘没守他们口中的妇道。
但我娘，好飒！
8
娘亲走的时候要把我带走——所有人都不同意。
尽管，我只是他们口中无法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女儿。
“那可是我们老周家的种，你死都别想带走。”
“我们能给紫儿挑选最好的夫君，跟着你，只能嫁马夫。”
“你一个女子，也能去边关守军？怕不是早就跟那边的老将有一腿了。”
“想带走也行，你的长袍战马、长枪铠甲，全部都丢下。”
我第一次看见娘亲，红着眼眶。
她拉住我的手说，“踏浪飞舟，可翱翔千里。但浪花和飞舟都不在婚姻里，你不出去，就不会知道。”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内心咯噔了一下。
我就知道，长枪和我之间，她没选我。
我哭着求她，“娘亲，不要走。你一个人上路多危险，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娘抹着眼泪跨上马，她看向我，“磊磊落落，独往独来，大丈夫之志也，大丈夫之行也。”
说罢，勒紧缰绳，一骑绝尘。
林珑搂着我的肩膀说，“看，你娘多自私，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以后她再回来找你，千万别给她好脸色。”
可是，林玲姐姐，你根本就没有给我再见娘亲的机会啊。
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娘亲！
9
半年后，娘亲的尸首从边关送回来了。
我作为她在世的唯一血脉，亲手揭开了她的棺椁。
被敌军一刀刺进心脏，走得不痛苦。
只是她的肚子，为什么是隆起的？
看着，像怀胎五、六个月的样子。
“我就说，她早跟边疆的老将有一腿，不然也不敢离开。”
“走得那么决绝，原来寻到了下家。”
“一个女人，再凶悍也是靠着身体和肚子谋前程，眼看周将军是林千金的人了，她就跟其他男人跑了呗。”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说得有鼻子有眼。
末了也不忘安慰我，“真是可怜的孩子，摊上这种娘亲，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林珑力排众议，搂着我保证，“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让你寻得如意郎君。”
突然好厌恶池塘里的环境，所有的一切都围着男人转。
因为这凸起的肚子，明明为国战死的娘亲，却没有得到皇帝的追封。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我甚至都相信娘亲爱上了别人。
直到我从墓地回来，听到二叔和爹调笑，“我就说这招管用吧，想要解决她就得让她怀孕，大着肚子什么事都能商量，说休妻就休妻，说做妾就做妾。只是可惜，走的时候没发现她有了。唉~”
“是啊，文君在军营里会谋划会打仗，这么死了，确实可惜。”
原来我爹，从未真正想要驱赶我娘。
只是不想给她正妻的名分，但她的人还是要用的。
苏文君，一个原本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女将军，硬生生被他们描成了荡妇。
我站在窗户后面，心如刀绞。
泪流满面。
10
我留下送棺椁的士兵，想问问：我娘一女子，为什么可以去边关，为什么能领兵？
士兵毫不吝啬地回答，“文君将军退敌的战绩大家有目共睹，这样智勇双全的人，谁不想把她请到自己营帐下谋事。以前只是碍于她是周将军的人，大家才忍着。知道她与周将军因缘将尽，多少人抢着要她，我们大帅前后写了二十多封信才请到她。”
“等会。”我以为我听错了，“你叫她，文君将军？”
“对，她已经是将军了。”
娘亲伴随父亲征战十多年，一直都是父亲的内助。
除了出谋划策、征战沙场，还要端茶倒水、生孩子。
但她没有挣到军衔，也没有积累到财富。
走的时候，父亲给了她一匹马、一身袍子、一把长枪；那就是她十多年努力的结果。
战士又取出一个木盒子交给我，“这些钱银都是你娘的军饷，战功换来的宅邸、田契也都在里面，你好好收着吧。”
我接过木盒，心酸难耐——谁说我娘没有私产，她只要离开自己的丈夫，什么都能挣到。
“谢谢。”
我抱着娘亲为我挣下的家当，泪流满面。
甚至有点责怪她，为什么不早点走。
送棺椁的士兵们没有快速离京，依据大帅的命令，他们主动留在京城对我娘的死因做调查。
——正营前面打得难分伯仲，她不应该在包抄敌人后方的时候，突然被敌军偷袭的。
11
一个月后，真相浮出水面。
竟是林珑借着宰相和皇后的庇护，安排密探将娘亲的行踪透露给了敌军，导致被俘。
大帅的意思：江山内忧外患，他不能为了一个人，和宰相恶斗，动摇家国根基。
士兵们收到大帅的信，很快就离京了。
我追到城门口问：“我娘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士兵说，“一起被俘的人都死了，只有你娘的尸首被还了回来。”
“为什么？”
“或许，是敬重吧。”
根据归还尸首的敌方战士描述。
当时他们的将军问，“为什么不求饶？不怕死吗？”
苏文君笑起，温柔有力地回答，“杀我苏文君，还有后来人。”
敌将停顿了一会，神色辗转，最终抬起长枪，指向她五个月的肚子，“那成全你。”
苏文君不慌不忙，掏出一个小金锁，挂在将军的长枪上，“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是为尚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礼物，饱含祝福。”
说着将长枪缓缓抬高，高到自己的心脏位置，“请刺进我的心脏，不要捅我的肚子。我想将他完整地带走。”
这番说词，让敌军动容，更让我崩溃大哭。
她并没有因为想要成为一个勇敢的战士，而放弃成为一个尽责的母亲。
也没有因为不怕死，而藐视生命。
她是战士、是母亲，更是位极有魅力的大女子。
我曾质疑她是不是一位好的母亲，事实上她无时无刻不在爱我，爱她的每一个孩子。
这样的人。
怎么能枉死！？
害死我娘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11
恨意一旦产生，就会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
林珑和周将军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婚，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他们成婚。
“娘~”我拉着林珑的手，叫得甜蜜动人。
林珑难得害羞地低头，“别乱叫，我还没过门。”
“那不是早晚的事。”我又将她的手拉扯回来，故意露出忧虑的神色，“只是我好担心。”
林珑诧异，“担心什么？”
“家族里是叔叔伯伯总想依着我爹攀高枝，我爹性子又老实敦厚。万一过个几年，等我爹多打几次胜仗，建功立业休了娘亲，迎娶个公主怎么办？我可不想失去娘亲。”
我给足了暗示：他能为你休妻，也能为了更高贵的女子休了你。
林珑浅浅笑了一下，眼底泛起狠厉，“放心，你爹爹永远没有机会离开我。”
“娘，你要永远和我爹爹在一起，永远都别离开周家。”
我依偎在林珑肩头，像铁锁一样，紧紧禁锢着她。
你和我爹，谁都别想逃。
新婚洞房花烛夜，爹爹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后院，但没有一个下人敢去查看。
林珑来之前就把我娘安排的家仆换了，此刻我爹周围都是宰相嫡女的亲信。
世家女宅斗的手段，我爹跟我娘在一起生活是从来没见识过的，他半点防备都没有。
“周郎，你以后跟宰相嫡女在一起生活，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厮杀了，这右手，自然也不用握刀。”
洞房花烛的新娘，早早安排了壮汉在房间，很贴心地废掉了新郎挽大刀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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