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们孩子的未来。”林珑温婉一笑，“有他外公和舅舅提携就行了。”
林珑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周郎的，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害怕有人重走她的老路。
将军不能握刀，就不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陛下只会给他一个养老的闲差。
他再也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换妻了。
“哈哈哈哈。”
林珑在屋里笑，我在庭院里笑。
周将军处心积虑地换妻，又珍爱羽毛的所有错误归结于前妻，不就是为了一个好前程么。
现在好了，他的新婚妻子连着他的翅膀一起剪了，把他漂亮的羽毛风干，永远地挂在墙上。
如今他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12
右手被废的事很快传遍京城，正值壮年，大好前程一朝尽毁。
有人同情他，也有人笑话他。
“娶了宰相嫡女，就算四肢都废了，也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跟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你以为宰相家的银子那么好拿？”
“哈哈哈哈哈。”
名媛贵妇们都纷纷安慰新妇林珑。
“没想到新郎喝酒把自己的手给摔断了，好好的大将军成了伤兵，真是委屈你了。”
“如今他没了前程，日后家里的孩子还得靠你啊。”
“不如趁他还没有圆房，你跟他和离，另嫁他人多好。”
林珑含着眼泪推托，“我与将军山盟海誓，自然要同甘同苦的，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大家又一阵夸赞林珑，她一句话就在外面得了一个好名声。
我爹百口莫辩。
他在家喝得酩酊大醉，林珑会斥责他。
他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同僚笑话他。
因为对新娘爱答不理，被大舅哥拖进宰相府殴打了一顿，并用周家的九族施压。
九族一听，慌得要命，曾经恭维他的人，都跑来怪罪他。
爹急得大叫，“这个宰相千金不是你们看好的嘛，宰相府的福泽你们沾了，凭什么宰相府的威慑让我去承担？”
大伯叔子堂兄弟们也不甘示弱，“让你对宰相千金露个笑脸，能有多难，你怎么一点身为丈夫的样子都没有？”
这话，真熟。
一年多前，他们还在斥责我娘，没有身为女子和贵妇的样子。
我爹被气得无处可去，就躲到我娘的坟前，一边喝酒一边大哭。
“我怎么就这么蠢啊。兵法有云：引狼入室，自招灾祸。文君，我悔不当初啊。”
“若你还在，此刻，我又该在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了吧。”
“如今，我堂堂征战沙场的将军，只能被一帮小人编排，有苦难言啊。”
他终于体会到了我娘的痛苦。
人就是这样，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爹。”
我走上前，站立在他身边，“我可以帮你出这口恶气。”
13
冬天到了，雪落在我娘的石碑上。
爹依靠在旁边，缓缓抬头看我，醉意朦胧，“你爹娘都折在她手中，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斗得过人家深宅大院精心栽培的世家女？”
我笑，“爹，你怎么忘了，林珑可是精心栽培过我的，我娘也精心教育过我。我是半个世家女，更是半个穿越女。”
我爹没听懂，以为自己醉酒耳背，“穿什么？”
“爹。”我抬手接住雪花，“你知道一氧化碳吗？”
爹不知道。
因为他之前的生活起居都是娘照看的，不知道炭火真正的危险在哪。
他抹了眼泪，从娘亲的墓地回来后，对妻子变得热情起来。
林珑觉得，他终于放弃挣扎，死心塌地地跟自己过日子了。
宰相嫡子觉得，还是一顿打解决问题。
九族又觉得，人啊，就该多骂骂，不骂不清醒。
总之功劳都是他们的，跟我爹无关。
只有爹自己知道，兵法：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大婚后，我跟继母走得很近，将她的生活方式摸得一清二楚。
她的饮食由专人负责，还用银针试毒，我送个点心，她都要先打赏丫鬟试吃。
日常处事滴水不漏，不熟的人连近身都不能。
思来想去，唯有我爹可以靠近她，并做些什么。
我只能劝爹先低头，“既然你的手断于一场意外，那她的命，也可以被一场意外带走。并且……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爹照我的吩咐，不断地向林珑示好，她渐渐放下防备，多次让爹留宿。
渐渐地，她也露出了少妇的娇羞俏颜。
又是一场深夜大雪，林珑熟睡后，爹半夜起身去书房做事。
走前叫来了婆子，“炭盆都熄了，这么大的雪，赶紧多点两盆炭火。”
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好嘞，瞧将军多宠爱夫人啊，咯咯咯。”
房间里的门窗是婢女们睡前关的。
炭盆是婆子放的。
两个都是从宰相府里带来的老人。
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书房里静静等着，脚边也放了两盆炭火。
天快亮的时候，婆子的叫喊声终于击穿门窗，传到爹的耳朵里。
“夫人睡梦中突然呕吐，起身后就摔进了炭盆里，半张脸都烧毁了，身上还多处烫伤。”
我爹将笑意忍了又忍，掐了大腿才红着眼睛跑出去，大喊，“夫人啊，我苦命的夫人啊，快快，请御医。把宰相大人、宰相夫人，我那大舅子、小舅子，都请过来。”
“还有，我今天的早朝是不能上了，帮我去告个假。”
天还没亮，将军府轰轰烈烈地一闹，不用半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宰相嫡女摔火盆里毁容了。
大舅子气得将屋子里的婆子、婢女仗杀一半。
我守在屋外一个劲地抹眼泪，我爹更是跪在床头赌咒发誓：此生只要林珑一人，绝不另娶。
林珑疼得一心求死，喊都喊不出来，只能一直流眼泪。
皇后亲自带来口谕，不许她自尽，好好活着，还赏赐了一堆珠光宝气的发饰。
但她，用不上了。
不但头发烧没了，连头皮都烧伤了，不人不鬼，比死了还令爹爹解恨。
林珑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勉强敢在内院里走两步。
她没有了嚣张的气焰，裹着头巾，和爹爹坐在一起，一个残疾、一个丑陋，甚是相配。
“周郎，要不，你还是纳两个妾吧。”
14
怎么报复一个人才最痛快？
把高岭之花扯下神坛，由内到外地跪在泥潭里，挣扎、祈求、讨好。
我爹内心狂喜，但还是忍着。
“夫人，这可使不得。”
她的周郎连忙摆手拒绝，一脸的笑容，目光中闪烁着得意，“我可是发了誓要守着你的，你伤刚好，我就纳妾，同僚还得笑话我急不可耐。”
林珑皱起眉头，豁然抬头望着眼前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人：所以，他只是因为害怕被笑话，才拒绝的吗？
林珑掉下眼泪，我爹还以为她是被感动坏了，立马搂在怀里安抚。
我远远看着，直到院中无人了，才走过去安慰，“我爹就是这样的，你别放心上。”
林珑叹息，“是啊，他一直都这样。从前我站在高位，就算见到他的丑陋之处也假装看不见，横竖觉得自己能压住。现在我变了模样，父亲兄长渐渐疏远我，皇后不请我进宫了，从前来往的人也对我避而远之，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虚伪有多伤人。只是……我又能怎么办？”
你应该像我娘一样，一脚踹了他。
但我知道，你没有我娘的勇气。
我浅浅地笑，“放心，你还有我。”
林珑泪光闪烁着看着我，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紫儿……趁我还有点价值，托父亲给你安排一桩好的婚事吧。或许我让你高嫁了，给家族争了光，你爹就会对我另眼相看。”
蠢啊。
我娘陪着他征战沙场十多年，立下功劳无数，到头来还不是口口声声靠着他养的。
“就算你给家族带来荣誉，那也是他忍辱负重得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低着声音问，林珑一下就愣住了，明显感到她的手指在颤抖。
“那我该怎么做？”
我拉住继母的手，良苦用心地劝，“娘，让我高嫁只能一时欢喜，我到了婆家也是以婆家为重。你得自个生一个儿子，才能一辈子护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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