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已经换了囚服的杨木匠便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地押了上来。
他的头发微有散乱,身上的粗布囚衣破旧不堪,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也不知被多少刑犯循环穿过。
他的手上戴着镣铐,脚上带着枷锁。
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沉重的响动,提醒着众人眼前之人是个危险分子。
一进公堂,便被衙役按着跪在地上。
他忐忑抬眸,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夏浅和李婶。
犹疑的目光只升到李婶的颈部便停下了,没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孙弘文见他歪首张望,用力拍了下手中的惊堂木,沉声怒斥。
“大胆杨大山!上了公堂还敢左顾右盼!”
“草民……草民不敢。”
他急忙叩首,俯伏在地。
夏浅瞥了眼他狼狈的模样,便不忍心地别过了脑袋。
看着他如今跪在地上,满脑子都是初见他时的场景——
那时她初到镇北坡,刚刚决定卖羊汤,做生意。
因着原身的刁钻品性,巷子里的邻居都不看好。
虽说没有人给她使什么绊子,但风凉话可是说了不少,也没有人肯帮她的忙……
只有杨木匠。
得知她需要木板做招牌,二话不说就挑了一块很是平整的花型原木。
了解那时她家里困难,拿不出银子,甚至主动提及那块木板不值钱,算送给她的!
还将家中木屑、树皮拿去给她点火……
后来她和谢凉一起努力,赚到了银子,去他家定制桌椅板凳,他依旧平和地给了亲友价;
去她家送货喝羊汤也从来都是一个铜板不差,还会提醒她提防邻居心生嫉妒,故意使坏;
她和谢凉遇见什么难事时,他也会主动看望,提出帮助……
来到镇北坡这么久,无论何时提及杨木匠,她想到的全是他的和善!
可这样的他……
却会来县衙自首,以嫌犯的身份跪在公堂之上,受人审判……
她有些,接受不了。
沉闷地低下了脑袋。
孙弘文见他顺从地俯身跪在了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心情好了不少。
抚摸着山羊胡沉吟询问。
“李美娟的母亲李冯氏和为她诊治的夏神医都能证明,李美娟没有死,你为何自首说,你害死了她?”
杨木匠伏在公堂上,眼睛悄悄瞄了眼李婶,咬了咬牙关,声音闷闷地开口。
“李美娟没死……我害死的,是她的女儿……”
“啊!你住口!!!我不许你胡说八道!”
一直怯生生的李婶听到杨木匠模棱两可的话,突然躁动了起来。
竟然要扑过去掐他的脖子。
夏浅想要阻止,一时也没拉住情绪失控的李婶,被甩了个趔趄。
孙弘文见状,狠拍惊堂木,厉声怒喝。
“反了你了,胆敢扰乱公堂!
来人,把她给我按住!
再敢乱动,即刻用刑!”
左右衙役上前,将李婶按在了地上。
她趴跪在地,费力地向着孙弘文挣扎。
“青天大老爷,您别信他的话……
他就是个疯子!是镇北坡公认的疯子!
求您了,明察秋毫,为我们母女做主……您别信他的话……”
孙弘文被她哭烦了,厉声警告。
“给我闭嘴!没问你的时候,不准擅自开口!否则,掌嘴!”
李婶伏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一双哭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杨木匠,满眼怨毒。
“嫂子……”
杨木匠看她这副模样,却又有些犹豫了。
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孙弘文喝问。
“犯人杨大山,你说李美娟没死,死的是她女儿是什么意思?
李家的户籍上明确写着,李家只有李美娟一个女儿……
难道这李冯氏还有其他私生女?”
“大人……”
李婶刚想开口,又被孙弘文一个严厉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她只好咬着下唇呜呜哭着。
孙弘文看向神色纠结的杨木匠,沉声警告。
“说说吧,你到底杀了谁?”
“我……”
他犹豫开口,游离的目光扫到一旁暗自乞求的李婶时,却又迟疑了。
迟疑半晌,终于咬牙开了口,却是话锋一转。
“大人明察,草民只是一时口误!
草民要说的事,与李美娟无关,而是……
十三年前的一桩旧案……”
听他说与李美娟无关,李婶这才松了一口气。
脱力一般放弃了挣扎,只是伏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流着眼泪。
倒是孙弘文,大失所望似地砸了下惊堂木。
“杨大山!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公堂之上随意改口!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活腻了不成?”
“大人息怒,方才李嫂也说了,我……记性不大好,总是搞混事情。”
孙弘文压着眉头瞪着他,语气威严地警告。
“劝你接下来的每个字都要斟字酌句,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是……”
杨木匠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十三年前的旧事。
“十六年前,我跟着李嫂的相公在李家学手艺。
学了整整三年,我自认已经出师,可李大哥却一直不肯放我离去,独立门户。
出于怨恨……我在李大哥被木料砸伤时,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他……失血过多而死。
十三年来,我一直活在自责中,所以,今日,我前来自首……”
听杨木匠淡淡说完,李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并无半点悲伤,眼中尽是震惊。
甚至连孙弘文的询问都没听到——
“李冯氏,十三年前,是否确有此事……李冯氏?”
李婶回神,怔怔摇首。
“不是……我不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相公,我相公是意外死亡,我当时,我当时也在……不是他说的这样!”
“那是如何?公堂之上,岂有儿戏?你们说话反复不定,将公堂当做了什么地方?”
“我相公确实是被木料砸伤,但杨大山帮我相公送医了,他是……他是砸到了脑袋,不治身亡的……”
听着李婶的维护,孙弘文苦恼地揉了揉脑袋,只能无奈地看向夏神医。
“若如李冯氏所言,这个杨大山果真是年纪老迈,神志混乱,记忆不清……
有劳夏神医,帮这个杨大山把把脉,确认一下他的病情。”
夏浅颔首,看着眼神清澈,条理清晰的杨木匠,蹲身下来,为他诊脉。
才避开镣铐搭上他的脉搏,便听见杨木匠低声唤她,语气中隐隐带着哀求。
“夏神医,辛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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