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出发的时候，天刚刚放亮，山脊线上还带着凝结的晨雾。
深秋的山林各种绿意交错，偶有三五棵树染上红枫。
解放鞋踩在铺满腐叶的土壤上，空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味，动物的粪便和枯叶混合，阳光与潮湿同在，形成大自然最独特的气息。
宋晨背着猎枪走在前面，靠着树纹和太阳辨别方向，一步步从山脚往深处走去。
“老刘头说了，这个季节熊会出来觅食，也许走不了多久就能看见踪迹。”
赵大牛单肩扛枪，干粮斜挎在背上，跟在他身后，说：“咱们村人多，熊未必会到山脚，估计还得走一会。”
其实他们心里也没底，都没见过熊，只听老刘头的口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看见。
“哥，你说咱们真能打到熊吗？”
宋晨用镰刀割去杂草，清出一条路来，说：“老虎都杀过，还怕这个？”
赵大牛甩甩脑门上的汗，说：“听说山里的熊比老虎都厉害，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宋晨喘了口气：“遇上就知道了。”
“你跟紧点，别落下。”
“要是真遇见了，你别往前冲，一定先保护好自己。”
赵大牛嘿嘿一笑：“我还得保护你呢，回来之前跟嫂子都保证过了，一定让你毫发无伤。”
宋晨心想，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走了一上午，山路不好走，尤其是离开山脚以后，没有路，周围全是高大的树和野蛮生长的杂草。
即便已经是深秋，但这里的植物都在肆意生长，不受拘束，要想穿行而过，就得自己动手，清理出一条路径来。
宋晨挥了一上午的镰刀，眼见着太阳从东方山脊升到头顶，浑身早就被汗湿透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大树歇脚：“缓缓体力，咱吃点东西再走。”
赵大牛叉着腰四处环顾：“这一上午了，别说熊了，就连熊粑粑都没看见一颗，咱们是不走错方向了？”
宋晨拧开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别着急，一会再往里找找。”
这次出来，包袱里除了干粮，还带着几罐食品厂出产的罐头，红烧肉的，茄汁鱼的，在野地里能吃上这么一口，简直就是享受。
赵大牛吃的满嘴流油，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拎拎裤腰：“哥，我上那边撒泡尿去。”
宋晨点了点头，听着他的脚步声，接着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脸上盖着一片枫叶，深红色，足有成人两个巴掌那么大。
阳光从树冠枝叶细密的孔隙中投射而下，照在树林中，一束束光线仿佛将天地分割成亿万个独立的空间，每一种生物乃至灰尘，都是世界中的主宰。
而宋晨就是冒然闯进这片天地的客人，违和，却不可撼动。
宋晨被阳光晒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倏地被人从后面扣住了肩膀。
刚要挣扎，只听赵大牛用气声说：“哥，我看见熊粪了，可能就在附近，别乱动。”
宋晨的瞌睡瞬间抽离，一只手缓缓摸向猎枪，靠在树干上绷紧了身体。
“你听见动静了吗？”
赵大牛恩了一声，说：“尿尿的时候听见的，东南方向，很细微，可能离的有一段距离。”
宋晨微微蹙眉，也有可能是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某一片草丛里蛰伏。
在他眼中，熊是猎物。
但在熊的眼中，他们或许也是这一天最丰盛的一餐。
宋晨不敢妄动，仔细感受着周围每一寸风声，他没有赵大牛那灵敏的耳朵，但对危险的感知程度，确是超乎常人。
风从耳尖掠过，宋晨唰地一声看向东南方，那一片刚好惊起一群鸟雀。
两人不约而同的惊喝道：“快跑！”
宋晨弹射起步，抓着猎枪就往前跑，风声从和煦变得呼啸，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紧张起来。
灰尘凌乱，草木摧折。
野熊剧烈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震的人心神发颤。
宋晨除了跑，没有别的选择。
猎熊只能偷袭，正面硬刚可以说毫无胜算。
因为人再强大，也受不了野熊八九百斤的一巴掌。
脚下生风，宋晨从没跑的这么快过，两边的树影刷刷向身后移动，余光看着赵大牛紧紧跟在身边，两人齐头往前边跑。
赵大牛的声音被风声刮的破碎：“哥，往哪跑啊？”
宋晨心里也着急，他们跑不过熊，这么一直跑迟早得被追上。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回想曾经在山里走过的路，一段段记忆像走马灯似的放映，猛然想起这附近的山形跟上辈子困死的那个山洞，很像。
宋晨最不愿意回想那段记忆，但现在也没办法了，野熊就在身后，容不得他再犹豫。
仔细在脑子里分析了周围地势，跟记忆中的山洞刚好重合。
“真他娘的是缘分呐！”
宋晨暗骂一声，道：“跟着我，往左跑！”
他领路在前，脚下一步不敢耽搁，身后的嚎叫渐渐逼近，有时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野熊巨大的身躯，将地面踩的晃动。
所到之处，鸟雀惊飞。
宋晨跑的胸腔震动，喘息声已经变成喉咙的哮鸣，猛然见到前方一块凸起的山石，眼睛一亮：“大牛，左前方，快去！”
赵大牛猛头往前冲，宋晨抓过猎枪，回身上膛，嘭地一声子弹打在身后斜方的树干上。
接连两枪，撂倒了一棵手臂粗的树，妄图减缓野熊的速度。
但他低估了野熊的战斗力，手臂似的树在它面前跟牙签差不了多少，熊掌一踩，就断了。
宋晨一边跑一边回身开枪，运动中三枪能中一枪，也是擦着野熊的皮毛飞过，最多烧掉一绺毛发，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赵大牛率先跑过去，扒着洞口覆盖的野草，喊道：“哥！快来！能钻进去！”
宋晨顾不上回头，只能喊着：“你先进！”
赵大牛死死守在洞口：“你快点，我给你……”
话不等说完，宋晨就跑到跟前，抬腿一脚，直接将他踹进洞口。
这山洞不大，成年人弯腰勉强能同行，赵大牛滚进去直不起腰来，只能蜷缩着坐在里边。
宋晨鼻尖已经闻到了野熊身上的腥骚味。
身影消失在洞口的瞬间，野熊尖利的爪牙擦过山石，洞口落下一层岩灰，山体上明显留下几道深刻的爪印。
赵大牛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他娘的，吓死我了。”
“我正撒尿呢，裤子都没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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