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蒸汽大宋 > 第五章 兰若寺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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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洛阳,建春门前。

  从城门道冲出的人流如洪水决堤,王十和杨黯伏在沟渠中,眼见几名兵士悄悄脱下甲衣,解开披膊和吊腿,穿着内里中衣,连飞天神鸦和药袋全都扔下,然后混入到人流之中向东而逃。解参军在道路中央,状若疯魔,也不知喊些什么,大砍大杀。其它那些未动的兵士,伏在原地,或者让开人流,等待良久也不见上峰命令,渐有崩溃之态。

  王十踌躇片刻,还是没抵住诱惑,忽然前行几步,从地上拾起一支被扔掉的飞天神鸦。

  杨黯跟在后面,悄声问:“我们要帮忙么?”

  王十把飞天神鸦枪托一端,像模像样的架在肩膀:“你说刚才我们要是有这物事,是不是也就不怕那个缠头的怪物了?”心中却想:原以为这辈子除了拼命,没什么机会能给孙孺人报仇,没想到老天还是眷顾自己,把飞天神鸦这样的利器送到手里。

  “你会用吗?”

  “一点点……”

  王十把枪里残余的火药倒出,然后从药袋中取出一个小纸团,用嘴咬破,对准枪管倾入一半药末,再取出一颗包裹着鹿皮的铅丸,用搠杖捅到底,夯实。将剩余药末倒入枪机的药池里,给转轮上弦,然后把机头扳向底火盘,机头将火石压在转轮上。他虽然看过人家演练,也默记住所有步骤,却对于这一枪到底能否发射出去,心中着实没底。

  看杨黯一步步跟他学习,端起了另一支飞天神鸦,他低喝一声:“开火!”

  扳机扣动,肩头巨震,两道火线攸然自枪口射出,带着巨大尖啸斜斜飞入人群,顿时倒下一片,也不知有没有射中人,但奔跑着的人群动作却都是一滞。两边沟渠中的兵士像忽然听到命令似的,终于想起手中的火器,纷纷开火。十几道交叉的火线射出,城门前顿时为之一空,哀叫呻吟的幸存者和尸体混合着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仍然没伤没死的,也手足筛糠,伏在地上不敢乱动。

  解参军心中稍松,呼喝着让兵士们赶紧把冲开的地方重新堵上加固,又嘶哑着嗓子对着前方高喊:“你们慢慢爬行,什么也不要拿,从缺口出去,莫起歹意!莫在附近停留!我绕你们一命!”又喝令几名兵士手持长枪和飞天神鸦看住这些人,只留两处缺口供他们逃命。

  城内的贼子见两次冲击都没有奏效,一时有些束手,城门前诡异/地平静起来。

  解参军巡视一圈,终于来到王十和杨黯面前:“适才能当机立断,做得不错。此间事了,我必上报为你二人请功颁赏。”

  王十和杨黯急忙谦逊谢赏。

  解参军一摆手,眼神转厉:“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们……为何会用这飞天神鸦?”

  王十哪敢说看过同僚演练,否则万一被栽上偷窥国器的罪名可就麻烦了,赶紧赔笑道:“男女是自西军归乡,见过此物,适才再次看诸位长行使用,以此一试。没想到居然成了……”

  “既然你会用此物……那正好。”解参军转向杨黯:“他就在此地帮忙,你尽快沿官路去往东京。不拘用什么方法,越快越好。最好是寻到马匹……”

  杨黯插话道:“有马,有马。”

  “……那最好。韩国公已经出为西京留守,我估计已经在路上了。你此去如果得遇,立刻将此间事情报与他听。”解参军望着建春门城口,幽幽地道:“贼人人数不多,富相公有班直护送,若能当机立断,事尤可为。军情紧急,我们在这里能拖一时是一时,这些人的性命,就都交给你了。”

  杨黯领令而行,从院中牵出黄马,将袱驼中的急递牌挂于马脖,又在腰间悬了急递铃铛,遥遥向着王十一拱手,打马狂奔。他的身后,黑云翻滚,城池阴森,洛阳城下,伏尸处处,一派残破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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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平四年,月犯太微中,五星色火。主贵者失势,远有逆贼。

  七月初二,西京洛阳任宣羽反。

  韩国公富弼于途中得报,轻车简行,携护卫班直及精锐家丁百人,兼程赶往洛阳。初三日五更,遣锋锐槌绳而入,打开城门,一举反攻得手。

  时夜有录事参军解宝,于贼反之际,率厢军进击,奈何寡不敌众,溃于城中。见官军进城,遂为内应。贼人不敌,四散而去。

  ——录于《西京梦谈·奇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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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汴梁,崇政殿。

  二十出头的年轻帝王高高踞上,身穿赭黄袍,头戴平脚幞头。脸色显得略微苍白,颇见俊秀,唇角亦留髭须,凭添稳重。只是单薄的身形,让臣子都有些担心。此时富弼的奏报已经摆在案头,留在崇政殿中的臣子,人人看过。

  大宋的朝会分为两种:外朝和内朝。所谓外朝,始于西周,一般在文德殿和大庆殿举行。在京的所有正八品以上、有朝参之权的文武官员,都须参加。不过,这仅仅只是天子接见百官的朝仪,内容无非是臣子谢恩或者陛辞,商量不了什么正事。想想都知道,几百人聚在一起,光是人人发表意见,一天都说不完。所以,关于国家政务的讨论,都是在内朝进行。所谓内朝,只有两府宰执,主管财计的三司使,以及内制翰林学士和外制中书舍人中,带了知制诰头衔的两制官才能参与。要么是在举行常起居的垂拱殿,要么是在天子的阅事之所崇政殿。

  洛阳是西京所在,开国时一度还成为帝都的备选,其重要性可谓风吹草动都要上报,何况反叛这么重大的事情。

  “西京任贼因何而反?”

  富弼的奏折上,没有提洛阳曾经失陷,也没有提诸多官员被宴请后药倒。寥寥数笔,只提上任当日有贼人反叛,为其成功击溃。如今四散于野,正在大力追捕。

  从理论上来说,自旨意一下,富弼已经成为地方主官。就算他还没有走到,还没有交接,洛阳失陷也跑不了他的责任。更何况,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如此重要的城市陷敌于手,如果洛阳失陷,那就成为他仕途里抹不去的污点。不止是他,陷地之责,洛阳的大小官员,人人都跑不了。相比之下,孙仲章死了那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幸好,洛阳失陷不过几个时辰,还是在夜里,很多人都没弄清楚,就又被他夺了回来。他之所以在奏折上不提,也是因为如此。既然失陷还不到一天,那就是没有失陷!就算是皇帝当面,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辩解。

  而且,洛阳的官员,无论是御史台还是国子监、崇福宫或者司礼院,哪个敢不帮着遮掩?难道不要头上的官纱和项上的人头了?

  再说,就算是皇帝,想要当这个圣君,明知洛阳失陷,臣子不报,捏着鼻子也得认了!史书上有哪个圣君,连陪都都陷敌于手的?

  上任当日,贼人反叛。也没有错!就算远隔二百里地,那也是上任当日!

  富弼的这个折子,真是字字相扣,半点让人反驳不得,挑不出毛病。

  翰林学士吕惠卿奏道:“乡民不满新法不行,哗众而取宠。非反贼耳,实地方相迫也。”一干元老重臣聚在洛阳,新法在地方上颁而不行,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但富弼可没说是新法不行逼反了乡民。吕惠卿说这些人不是反贼,而是地方官员相逼太甚,实实是指鹿为马。

  直接就把逼反的帽子扣在旧党头上,吕惠卿的勇气让曾布颇为敬佩。就是王安石听到这个回答,也是嘴角抽搐。不过,在旧党的地盘上有人造反,归因于地方相迫,这么说的话,也不算错。黧黑的面孔上没有一点表情,王安石沉默着以示支持。

  御史中丞吕公著扬声抗辩:“孙仲章何以没?”他的意思很清楚:孙仲章什么人?新党的人!反贼为什么一干旧党的人不动,只杀一个新党的,这证明贼人针对的分明就是新党和新法!

  吕惠卿不屑地回击道:“此乃有人欲所图谋。”

  吕公著嘴张了张,却没再说话。吕惠卿这句话一出,已经不是臣子所能够回答的了。欲所图谋,图谋什么?无非是说有人要嫁祸给新党,阴谋以此阻止新法大行而已。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更不能强辩,谁知道洛阳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最终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皇帝若是一力回护新党,自然可以把事情打成阴谋论。皇帝若是想秉持公正,一样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赵顼阴沉下脸,虽然他知道新法初施,会遇到不少抵制,甚至有些地方的官员阳奉阴违,但是逼反乡民,并借此诛杀大臣以图嫁祸,那就不是他所能容忍的底线了。他清楚这些进士出身的臣子们能耐如何,一个个道德文章,说起来个个眼高于顶,做起来就事事借口推托。西贼在灵武立国。知谏院张方平怎么说?为生灵计,加以岁赐,最后用二十万银绢买回西贼一个口头上的臣服!黄河不靖,司马光屡屡上书,等到朝廷想派他去治理的时候,吕公著怎么说?此非善待儒臣之法。

  赵顼心中冷笑。若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什么时候能够富国强兵?什么时候能够剿灭二贼,收回燕云十六州?!

  还好有个王安石,还好有新法!

  不过,这些口中满是道德文章的人,是不是为了阻击新法,就能毫无下限,皇帝的心中也是丝毫没底。

  “令大理寺彻查。”

  此时的赵顼没想到,就是连朝中的诸公也没想到,洛阳的贼人散去,这一剿,就是一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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