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蒸汽大宋 > 第四章 黑烟燎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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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春门前人头涌涌,携家带口,尽是逃命的人。城门道阴长幽深,串堂风律律而响,散发着浓重的硫黄味道。忽然又是一阵激烈的尖锐啸响,几道火线将黑暗的城门道中照亮。有人大声疾呼:“快退!退到城门之外,他们人少,只要我们将城门封死,他们绝冲不出来!”

  唿喇喇从黑暗之中涌出一群溃兵,当中一人身穿绿袍,看身形颇为眼熟。

  杨黯翘首而望:“那个是解参军吧?”参军主掌刑禁州狱,威严最盛,因此军中几乎人人认得。

  王十见杨黯跃跃欲试,暗自皱眉,牵马喊他:“兄弟,走!”

  杨黯有些迷惑:“不上前帮忙吗?”

  “这样怎么帮?”

  沿着建春门而出的大街之上,两边俱是海碗粗的积年垂柳。此时还是七月盛夏,柳条密荫之下,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是三步宽左右石板搭成的便桥,直通户门。王十过桥推开一家户门虚掩的院子,牵马而入,院中零散扔着一些衣物,看样子主人家已经跑了,于是将马藏到高耸的柴垛之后,看杨黯也有样学样,点点头道:“现在外面太乱,就算有马,在人群之中也跑不快。但是如果没有马,那就是死路一条。一会我们看看情形再说,如果事所难为,赶紧跑路。”

  杨黯知道王十当年自西北血战而归,战场经验最是丰富不过,当下虚心受教:“好。”

  王十再次叮嘱:“还有,乱军之中,顾命要紧,谁也不要相信!”

  两人出得院子,见已经有多名手持飞天神鸦的厢军跳入到街两边的沟渠之中,正在向枪管中倾入药末铅丸。又有十数人正在从两边农户及店铺中拆卸桌椅门板、搬运柴垛,显是要重固防线。解参军盘领窄袖,绿袍已经点点骊血,身后交叉背有两支飞天神鸦,手中腰刀挥舞,又砍倒两名逃跑的兵士,站在道路正中,推推搡搡指挥溃兵干活,嘶声厉吼,凭添凶戾。

  王杨二人不敢近前,在树后悄声跳入院前的沟渠,两人矮身前行。

  八九名手持飞天神鸦的厢军动作不均,有的正在将药末铅丸用搠杖夯实,有的已经备好,专注地伏下,瞄准城口。几人见到王杨二人过来,都只警戒地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王十靠到最近一人身边,赔笑低声问道:“哥哥,我和这位兄弟本来因要进城公干,没想到刚到城口就出了这种事情。我们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城里究竟是怎么了?”

  那长行年纪不大,腮下没有胡子,看上去却比杨黯还要年轻些。他上下瞄了王十和杨黯几眼,瓮声瓮气地道:“具体发生甚么,我们也不太了解。只是适才解参军将我们聚集起来,说是逆贼任宣羽谋反,要带我们去攻打府衙,解救孙大尹,不料半路就遇到贼人,一下子就把我们打散了。”

  “贼人这么厉害?”王十有些色变。

  长行轻蔑乜他一眼,慢声细语地道:“不是贼人厉害,他们人不太多,只是他们驱动百姓冲击我们的防线,逼得我们自己溃散。”他看了一眼解参军,眼中渐现崇敬:“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若非有解参军,早不是现下这种局面。”

  王十扫到解参军脚下的那几具尸体,心知这三次是如何重组的防线,言不由衷地称赞:“解参军确非常人!看样子,反攻可期。”

  “没那么容易。孙大尹已经遇害,我们就这么几个……”

  “什么?”王十和杨黯骇然失色,打断长行的话,异口同声地问:“这消息从何而来?”

  “贼人用孙大尹的人头在阵前向解参军招降,被他射杀了。”

  王十和杨黯相顾无语,忽然听到脚步声咚咚,转头看向城门道,只见黑暗之中闪着血色流光的城内一侧门口,人头憧憧,也不知又有多少人在城门道中向外奔跑。

  众人一阵骚动,都把眼看向解参军。

  解参军眼中闪过决然之色,腰刀猛向下挥:“射!”

  众兵士多年训练,早已养成习惯,也不及瞄准,乱枪射出。十数道火线映得楼门道中一片通红,正在奔跑的男女被弹丸击中,齐刷刷倒下一片,哭喊声凄厉。经过甬道的放大,仿佛就在耳边。诸多厢军多年未经战阵,面上尽是不忍之色。

  城外街道有挑杆红照,楼门道中看外面看得真切。有那机灵之人,立刻跪地求饶:“莫要开火!莫要开火!各位军爷效用!我们都是乡邻啊!”有人带头,顿时求饶声一片,有自报家门的,有自陈苦情的,乱哄哄也听不太真切。

  距城门前约三十步左右,站在当道的解参军,腰姿挺拔,位于两块放倒的门板之后。一对眸子微微失神,视线透过黝黑的城门道尽头敞开的城门,看向整个洛阳城。

  洛阳城分三层,分别为宫城、皇城和外郭城。宫城是天子的宫殿,皇城是官府办公的场所,两城合在一起统称内城。

  开宝八年十月,太祖准备巡幸洛阳,遣庄宅使王仁王圭、内供奉官李仁祚与河南知府、右武卫上/将军焦继勋同修洛阳宫室,仍以隋唐五代宫城、皇城旧址为基,三年城起。其中,宫城东西的夹城之中驻扎着左右禁军,那是洛阳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而皇城内则分布着官府诸司的衙门。此时的洛阳城处处骚动,星罗棋布般整齐的坊市街道高挑红照里,是数十处熊熊的烈焰火光。一处处重楼飞檐、朱门细柳升腾起黑烟,一列列粉墙黛瓦、雕梁画栋隐没于红莲。由天空俯瞰,火光骚乱都发生在宫城之外。宫城之内,肃杀沉寂,禁军已经全数登上城头,却不轻出。一名将领站在城垛口,阴沉着脸注视着洛阳的乱象。他的身边一个黄衣紫纹的女官,头戴白玉冠,倩笑盈盈。

  飞天神鸦的火线在洛阳城的上空穿插起伏,如同盛大焰火,厉厉尖啸,震耳欲聋。洛阳城内一百二十坊和十条主街喧声雷动,哭喊声、叫骂声、哀嚎声、毕剥声、坠物声、摔倒声……混成一片,有乱兵借机哄抢闹事,也有地痞趁机发财。分占诸司衙门的贼人军纪尚可,虽然人数不多,却早有准备,个个右臂缠着白纱,手持飞天神鸦,驱赶着附近百姓形成庞大人流,冲向前来阻拦的厢军衙役。如此这般几次,城内便再没有可供抵抗的力量。

  可恨!任宣羽不过一个普通富户,靠着掘煤发财,游走于高官显贵之中,今夜居然能请到那么多各衙门的正堂。本以为他平时修桥铺路,也算是个善人,谁料到包藏祸心,居然敢起兵造反!起事之前更没有半点风声,以至于众人在酒宴之中都被药倒就擒。各衙门缺少首脑,一盘散沙,在贼人攻来之际,各顾各身,连点象样的作为也没有。若非他肠胃不好,饮食未动,又在如厕之时发现异常,翻墙逃跑,今夜这洛阳城必定是无声无息就丢了。

  不过,这一切的作为还只能算是无过。只有反攻回去,甚至打个小胜仗,才能显出功劳。一切皆暗,唯我独明。只要挺过这一夜,加官富贵就都是囊中的事了。

  解参军微微眯眼,以他的自负,贼人实在没什么本事,只是太过狡猾,驱赶百姓上阵。自己手下的厢军又大多是本地人,以至畏手畏脚,几次被冲开阵地。若是换成西军来,不,不用西军,哪怕现在有一支蕃军在手,他都有信心打回到府衙。城门道的啼哭哀嚎传至耳内,直抵心尖,解参军又觉不忍。他小眼高颧,颇见英俊,只是嘴角微微抽搐,破坏了本来清瞿的面容,执刀的手轻轻抖动,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黑暗之中,那些跪伏在地的影子,见外面没有动静,便悄悄向前挪动。将将及至门前,忽然背后又是几道火线射出,便如滴水掉入滚油,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轰然一声呐喊,自黑暗中狂奔而出。

  “射!射啊!”解参军眼眸一缩,腰刀前指,声音却淹没在经过城门道放大的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之中。众人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狰狞咆哮,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无数的脚步奔跑踢踏,在地面振起滚滚烟尘,黄土和硫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呛鼻掩嘴。逃命的人流,瞬间冲垮刚刚建立的简陋防线。桌椅被推到一边,门板被推倒踩碎,柴垛上挂着丝丝缕缕的布料。解参军疯狂大叫,固守不退,将当面而来的连砍数人。洪流涌涌,互相推搡,奔跑而来的人,被门板尸体绊倒,又被腰刀流光所摄,一时闪开丈许空当,远远绕开这发疯的官人。

  豆大的汗珠从解参军的额头滚落,他杵刀在地,喘着粗气。心中明知敌军人数不多,只是驱赶百姓用以打乱己方布署,以借机冲阵。可惜自己方才犹豫,葬送了唯一的转机。眼见连身边的兵士都随着人流跑了不少,他的眸中渐渐闪出绝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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