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新装的玻璃窗洒进来,在裁剪台上铺开一片银霜。李桂芝的手指在泛黄的《VOGUE》杂志上轻轻摩挲,那些夸张的廓形设计让她眉头微蹙。苏晚秋端来两杯热茶,看见母亲正用铅笔在草图纸上勾画着什么。
"妈,您改动了这个肩线?"她凑近一看,惊讶地发现母亲将杂志上的夸张垫肩改成了柔和的溜肩。
李桂芝的铅笔尖顿了顿:"东方女性骨架小,这种改良更显气质。"
苏晚秋翻开秘典,最新浮现的"国际流行元素"中,"柔和肩线"四个字正在发光。
"妈,您在上海时..."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桂芝的视线突然模糊了。她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声音轻得像羽毛:"六三年入学时,我们学法国立体剪裁,也学苏式版型计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弧线,"我老师姓宋,是给宋美龄做过旗袍的。"
苏晚秋屏住呼吸。这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提起往事。
"六五年,我设计的"江南春雨"系列拿了学生大奖。"李桂芝从箱底抽出一本发黄的相册,照片上的少女站在T台中央,身旁模特穿着青瓷色旗袍,下摆绣着细雨般的银线,"用的是老师珍藏的法国蕾丝。"
相册往后翻,画风突变。批斗大会的照片上,年轻时的李桂芝挂着"资产阶级毒草"的牌子,那些精美服装被堆在操场中央焚烧。
"宋老师跳了黄浦江。"李桂芝突然合上相册,"我被发配到纺织厂当女工,每天数纱锭数到眼睛出血。"她摩挲着女儿带回的进口面料,"后来遇见你爸,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苏晚秋紧紧抱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月光下,两个时代的梦想在此刻重叠。
———
"痴线!这么简单的锁边都做不好?"阿强摔下一件半成品,蹩脚的普通话里满是鄙夷。被他训斥的女工小林眼眶通红——她是村里最好的绣娘,却对香港带来的高速缝纫机束手无策。
周玉梅刚要发作,苏晚秋已经快步上前:"阿强哥,深圳湿度高,面料性质和香港不同。"她拿起那件衣服,手指灵巧地调整线迹密度,"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香港技术员愣住了。这个看似土气的内地姑娘,竟比他还懂机器特性!
"玉梅姐,"苏晚秋转头吩咐,"从今天起,每位香港师傅带两位本地女工,组成学习小组。月底考核,进步快的发奖金。"
她又用粤语对阿强低声道:"郑先生说过,要培养内地团队。你教得好,我向总部给你请功。"
阿强脸色缓和下来。苏晚秋趁机拉起小林的手:"林姐的苏绣是一绝,阿强哥要不要看看?"
当小林展示出那双面异色绣的绝活时,整个车间的香港师傅都围了过来。阿强盯着绣绷上栩栩如生的牡丹,突然掏出钱包:"这个...能卖给我吗?我阿妈下个月生日..."
周玉梅和张建军交换了个眼神。退伍军人会意,立刻搬来凳子让双方坐下。茶水氤氲中,技术交流变成了温馨的家常闲聊。
深夜,苏晚秋被秘典的嗡鸣惊醒。最新解锁的"流水线优化"章节闪烁着金光,密密麻麻的流程图和数据让她头晕目眩。
她蹑手蹑脚来到车间,按照秘典指引重新规划工位。缝纫机呈U型排列,裁床与熨烫区相邻,每道工序的距离精确到米。完成最后一处调整时,尖锐的耳鸣声突然刺穿鼓膜,她踉跄着扶住墙,眼前一片血红。
"又头痛了?"李桂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母亲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另一只手递来个小瓷瓶:"试试这个。"
清凉的药油抹在太阳穴上,耳鸣稍缓。苏晚秋虚弱地笑笑:"妈怎么还没睡?"
"听见动静就醒了。"李桂芝帮她按摩着颈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认准的事拼了命也要做。"
苏晚秋靠在母亲肩头,突然想起2023年的自己——那个为了赶时装周通宵三天,最后倒在货车前的拼命三娘。原来有些特质,穿越时空也不会改变。
"妈,咱们的订单还差多少?"
"和服腰带全做完了,郑先生的样衣还差二十件。"李桂芝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听说最近又有新政策..."
苏晚秋翻开秘典,耳鸣声中勉强辨认出新出现的文字:"1982年出口政策变动预警"。她心头一紧,这和林志强最近的动向有关吗?
"林志强收购了前进服装厂?"周玉梅的惊呼引得路人侧目。张建军急忙把她拉到巷子里,从怀中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我战友画的,三家厂位置刚好包围咱们。"
苏晚秋盯着地图,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林志强这是要断她原材料和客户的路!前进厂控制着本地棉布供应,另外两家则垄断了通往广州的运输线。
"建军哥,能联系上你那位战友吗?"她突然问。
张建军点点头:"他在轻工局开车,经常接送领导。"
"帮我打听件事。"苏晚秋压低声音,"最近有没有关于"来料加工"的新政策?"
退伍军人独臂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消失在晨雾中。周玉梅急得直跺脚:"咱们得赶紧找新供应商啊!"
"不急。"苏晚秋翻开秘典,尽管耳鸣加剧,她仍强忍着查看最新信息,"先完成手上订单,郑先生月底要来验货。"
郑裕成验货那天,十五个女工站得笔直。车间里飘着淡淡的樟脑味,每件成品都熨得一丝不苟。
郑裕成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封,突然转向李桂芝:"李太太,听说您毕业于华东纺织工学院?"
李桂芝手中的软尺掉在地上。这个埋藏二十年的身份,竟被港商一语道破。
"不必惊讶。"郑裕成微笑,"我六十年代常去上海采购,对"鸿翔"的工艺再熟悉不过。"他指着样衣上特殊的归拔工艺,"这种手法,全中国只有宋教授的嫡系传人会用。"
合同签署仪式在县招待所举行。郑裕成将钢笔递给李桂芝时,老人家的手抖得厉害,签下的"李"字歪歪扭扭。苏晚秋握住母亲的手,帮她完成签名,恍惚间仿佛托起了一个沉沦多年的梦想。
"合资厂就叫"鸿霓"如何?"郑裕成提议,"取"鸿翔"的传承,加"霓裳"的新意。"
李桂芝的眼泪砸在合同上。苏晚秋紧紧搂住母亲肩膀,在众人掌声中,她看见窗外的木棉花正开得如火如荼。
没人注意到,招待所对面的茶楼里,林志强正用长焦镜头拍下这一幕。他身旁坐着面色阴沉的赵卫国,两人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按计划进行?"赵卫国低声问。
林志强冷笑:"等外资到位,一网打尽。"
窗外忽然刮起大风,吹落一地木棉。鲜红的花瓣粘在茶楼窗玻璃上,像极了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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